新加坡开国总理李光耀在新加坡独立之初，把经济追赶缅甸作为施政目标。因为有丰富的物产，当时的缅甸富得流油，成为周边国家羡慕的对象。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的缅甸连新加坡的车尾灯都看不到。
缅甸是如何把自己玩残的？根源就是缅甸没探索出一条各民族大团结的道路。一个国家四分五裂，一盘散沙，要发展起来是不可能的。自独立以来，民族矛盾一直是缅甸的主要矛盾。目前看，这个主要矛盾还很尖锐，尖锐到缅北华人政权在夹缝中求生存。

一

缅甸分为“上缅甸”和“下缅甸”，上缅甸主要由马圭、曼德勒、实皆等省和钦邦、克耶邦、掸邦、克钦邦等组成。可以这样笼统地划分：称之为“省”的，基本在缅甸政府的控制之下，称之为“邦”的，就是缅甸政府吃不下的地方。建国初期，为了利诱非缅族地区加入联邦，缅甸政府授予少数族群地区自治权，让各邦自己管理自己。后来的事实证明，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真的矛盾重重。

说缅甸比北方邻国落后一百年，并不夸张！缅甸不仅处于军阀混战的年代，而且还是个农业国，从事农业的人口超过60%。缅甸名义上是主权完整的国家，但是内部乱得很，每一个邦，基本都有若干支民族地方武装占据着，根本不鸟缅甸政府。民族地方武装，说白了就是地方割据势力，长期与缅甸政府打打停停。

近些年，虽然缅甸政府在军事上占据主动，比如把果敢民族地方武装赶到了红岩这个旮旯角落，但是就整体控制区而言，缅甸政府进取的并不多，反倒是民族地方武装相互攻伐，各自地盘变化不小。

缅甸的建国之路与印度相似，在缅甸土地上从来没有真正统一为一个完整的国家。英国人的坚船利炮，才第一次给了这片土地整合的机会。

英国人来了之后，实行分而治之的政策，对以缅族、孟族、若开族为主体的平原和沿海地区实行直接统治，而对掸、克钦、钦和克耶等少数族群聚居的山区则实行间接统治。少数族群聚集区丛林密布，人口分散，英国人觉得穷山恶水的环境太恶劣了，干脆“以夷制夷”。大家回忆一下以前看过的金三角题材电影，就可以想象当地的地理环境是什么样的了。

所以说，“缅北自古以来就是缅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句话，是没有史实依据的。缅北曾经吐司林立，强人占山为王，这些部族政权也要找大哥罩着，不过找的不是下缅甸的政权，而是北方大哥。历史上，缅北部落政权接受北方大哥的领导，是有历史传统的。而且，缅北部族从血缘上讲，与北方邻国的云南地区比较相近。缅北政权一度征服过下缅甸，自然对后来下缅甸民族的统治感到不服气。

当年，各民族为了抗击英国人的统治，曾经走到了一起。1947年2月，缅甸开国领袖，昂山素季的老爸昂山与掸邦、克钦邦、钦邦等少数族群地区代表及英国政府的代表，在彬龙签署了一份《彬龙协议》（彬龙又称“班弄”），承认民族平等，强调了各少数族群的充分自治权。这个协议很重要，昂山素季上台后，还搞了个21世纪彬龙会议，目的是各民族大和解。半个世纪前的工作计划都没完成，白忙活了。

不过历史背景不同了，当年缅甸政府给予少数族群地区这么大的让步，是为了增加独立的筹码。等到英国人走了之后，缅甸政府就后悔了，要把给予少数族群地区的自治权收回来。少数族群自然不干，于是双方就打起来了，这一打就打到现在。

二

在缅甸的地方割据势力中，掸邦的局面比较复杂。掸邦面积15.58万平方公里（约占缅甸的23%），2019年人口约633万（约占缅甸的11.6%）。我们要谈的华人聚集区，就位于掸邦北部地区，主要是果敢、佤邦和勐拉，又分别称为掸邦第一特区（缅甸政府已改设为自治区，0.27万平方公里）、第二特区（约3万平方公里）、第四特区（0.49万平方公里）。果敢、佤邦和勐拉在国际上被称为“缅北华人聚居区”。这三个地方虽然土地面积不大，人口不多，但是几乎全民皆兵，战斗力强悍。可以说，小小的土地，有大大的能量。而且，还有其他民族武装力量作为与缅甸政府军的缓冲地带，缅甸政府军要向一举拿下，实属不易。

这三个地区的华人从何而来？一是历史上的移民，逃难过来的；二是远征军的后裔，以及中缅战争后滞留当地的军人；三是知青到当地闹革命留下来的；四是到缅北闯荡的三教九流。当然，这三个地区不全是汉族人，还有不少其他少数族群，可以说是“小云南”。

本来华人在当地也是不成气候的，直到国民党残余势力的到来。1948年，国民党第八军和第六十六军残部败逃至缅北地区，从而控制缅北地区20多年，当地的华人社会形态和华人聚居区的雏形得以成型。

后来，脱离缅共的华人首领举起了大旗。缅甸独立后，缅共领导人德钦丹东与吴努为代表的缅甸政府决裂，转入农村打了很长时间的游击战。缅北一带就是缅共的地盘。因为缅族控制缅共中央，他们容不下汉族的林明贤（勐拉）、彭家声（果敢），鲍友祥（佤族）等人，这些人干脆与缅共分家，上演了一出“三家分晋”。随后，缅共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从此，这几个汉族的当家占山为王，独霸一方。虽然说三个地方是特区，但是缅甸政府的手插不到，真正实现了当家作主。三地在政治组织和经济发展等各个方面，基本上都是抄北方邻国的作业。三地中，佤邦实力最强，而且南北呼应，果敢和勐拉稍弱。所以，缅甸军政府捡了最软的柿子——果敢来捏，到2015年占据了果敢大部，赶走了彭家声部。

三

如果说民族问题是缅甸的主要矛盾，那么矛盾的主要方面就是缅甸政府推行的大缅族主义。英国人离开后，掌控国家的缅族人翻身了，全盘接受殖民时期的疆域，并推行大缅族主义。缅族大约只占缅甸总人口的65%，但是，这丝毫不影响缅甸政府推行打压、歧视少数族群的政策，甚至到了留地不留人的地步。土地是我的，人可以离开。

若开邦罗兴亚人的遭遇就是鲜明的写照。2017年，若开邦一支叫罗兴亚救世军（ARSA）的武装，袭击了缅甸三十多座边防警局，招致缅甸安全部队的强力反击与清剿，导致约70万罗兴亚人逃亡孟加拉国。因为这事，国际上骂声一片，昂山素季的诺贝尔奖被褫夺。即便如此，缅甸政府还是坚持驱赶罗兴亚人，可见“非我族类”的观念多么固执。

罗兴亚族群的待遇，在缅甸属于比较差的那一批，长期被排挤、打压、歧视甚至驱赶，缅甸政府把这个族群当难民，希望哪里来回哪里去。早在2012年，还没上台的昂山素季领导的调查组就建议：不承认罗兴亚人，在官方文件中不使用罗兴亚人称谓，而使用孟加拉人(Bengali)这一说法。就这样，缅甸国内上百万的罗兴亚人成了外国人。

所以说，缅族容不下其他民族，根源何在？一方面源自于自私。缅甸政府奉行缅族优先政策，就是为了一族之私，缅北丰富的矿产资源足以让缅族睡前惦记着；另一方面源于自卑。自卑于缅族的懒惰，缅族人干不过勤劳聪慧的华人。除了一个把牢底坐穿的昂山素季，我们听说过什么缅甸牛人？哪怕演艺圈能举出几名明星？

就拿缅甸的邻居泰国作比较，缅甸从人口、面积和地理与邻国泰国接近，但GDP只有泰国的七分之一（2019年数据）。泰国也是长期军政府当道，但是这不影响泰国成为一个有声有色的国家，不管是经济、旅游，还是文艺影视，她在世界上都有影响力。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泰国的包容性，特别是华人的能力在泰国社会充分施展。

而且，缅甸政府军武备松弛，战斗力堪忧，想当年，国民党一支败军就把缅甸政府军打得溃不成军。跟民族地方武装打了这么多年，政府军也没占到多大便宜。

对缅甸少数族群而言，他们会对一个让你当二等公民的国家，产生爱国心吗？民族地方武装的组建，其实就是为了自保，自保就要有武装。所以，有网友戏称，缅甸有多少个民族，就有多少个地方割据势力。这都是缅甸政府自找的麻烦。

时至今日，缅北地区民众对缅甸没什么国家认同，反而更认同部落首领式的统治模式，这是土著民族上千年的传统。而且，缅北民众对经济高度发达的北方邻居更加亲近，更加向往。

四

在很多国家，少数族群是被照顾的对象，在教育、公职人员考试、议会代表等方面受到优待。在缅甸则不同，少数族群身份就是被合法歧视的依据。缅甸赋予了“民族”至高的政治意义和身份象征。你是什么民族，基本决定了你拿什么身份证，考什么大学，以及有没有当公务员、参与投票等的资格。

所以说，缅甸制造一堆民族是为了搞民族歧视链。缅甸有135个法定民族，包括克钦、克耶、克伦、钦、 缅、孟、若开和掸族八大族，这八大族中又细分出若干族支, 但一些民族的归类上，并没有什么人类学上的依据。

缅甸的民族划分是为了实行大缅族主义，把各民族分得小小的，达到分而化之、分而治之的目的，这样少数族群就无力动摇缅族的主体地位了。不同的民族对应不同的权利，要更多的权利可以，那就放弃自身的独立性和自我民族认同。

而且，缅甸划分民族的做法，另一个目的是切断与邻国的纽带。不允许你称自己为华人、印度人。缅甸不想搞出个南奥塞梯。所以，华人、印度人人口很多，却不在135个民族范围之内。缅甸华人分为几支，例如果敢、勐稳等，但是绝对不允许你叫“汉族”。居住在果敢的汉族后裔改民族称谓为“果敢”，才得到缅甸政府的承认。勐稳汉人对缅甸政府忠心耿耿，跟随政府军四处征伐，才换来政府认同，但身份证要填写“勐稳帛玛”，缅语翻译过来就是：一个叫勐稳的缅族人。这就是二等公民啊。

西南民族大学西南民族研究院博士研究生方天建就指出，即使缅甸华人愿意“全面认同于当地社会”，但根据缅甸公民法的规定，他们只属于缅甸的“二等或三等”公民。

缅甸的身份证种类繁多，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身份，拥有不同权利，同是有缅籍的人，不能得到平等待遇。身份证种类有这些：1.红色身份证，即公民审查卡，持有红卡的公民，享有缅甸法律赋予的一切权利；2.蓝色客籍身份证——客籍公民审查卡，已入籍的缅甸华人及其第一、二代，大多持有蓝卡。尽管绝大部分华人已加入缅籍，但缅甸法律不承认华人是缅甸的一个民族，而是被看作是外来客，所以很多已入籍的华人只能申请到蓝卡；3.绿色准公民身份证——准公民审查卡，持有者多为蓝卡持有者的子女，不算客籍，和享有公民权利；4.蓝绿色偏蓝的临时身份卡，等等。

根据2014年人口普查数据，30%的缅甸民众没有身份证。就算果敢族作为缅甸法定民族，也长期没有得到有权益的身份证。疫情前，很多中缅边境的缅甸居民往来中国打工，双方联络非常紧密，只要一张边境通行证就可通行。但是，大部分缅甸居民也只能在在边境城市流动，要到其他地方必须办理缅甸政府颁发的签证，身份证都没有，何来签证？所以，不少缅甸人发抖音想到我国各地旅游，阻止他们脚步的不是金钱，而是身份证。

五

缅甸2019年GDP比我国排名第28位的海南省还少，可想而知欠发达的程度。而佤邦、果敢和勐拉巴掌大点的地方，除了首府及边境口岸城市，大部分地区还是比较原始的面貌，大概相当于北方邻国80年代的农村景象。

好在，当地的矿产和木材比较丰富，可以卖给北方邻国。但是缅甸常年在打仗，单靠卖点木材、矿产难以满足财政、军费支出。穷则思变，缅甸北部发现了一条财路，当地多山地，普通农作物种植困难，但特别适合yīng sù的生长。

于是，有人打起白色粉末的主意，特别是地处“金三角”地区的佤邦，白色粉丝长期以来是其主要的收入来源。直到20世纪90年代，在内外压力之下，佤邦才开始了禁白色粉末历程。

在缅北农业替代的过程中，毗邻的云南发挥了重要作用。1992年，中国加入亚洲开放银行组织的“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项目，这就是个扶贫项目，云南出钱、出力和出人，目的是为了就是帮助缅北地区走上勤劳致富的发展道路，而不是走歪门邪道。

经过多年的努力，北佤地区基本上已经没有yīng sù种植区了。虽然yīng sù不种了，但是不意味着没有白色粉末产业了。明的不让搞了，搞起了暗的。在经济诱惑面前，缅北地区还是暗地里选择了一条捷径，比如有些地方转向制贩合成白色粉末。而且，缅甸政府不认可缅北地区所发展的替代产业，使该地区对白色粉末经济的依赖暂时难以改变。

流入我国的白色粉丝，金三角地区依然是主要渠道。因为替代性农业养家糊口可以，但要养一支打仗的军队就难了，等于让人家放弃金饭碗换银饭碗，能有多大吸引力？

不仅是白色粉末产品，缅北地区还有很多藏污纳垢的存在，近期滞留缅甸国人排队回国的盛况，可以一窥背后的真相，这里不方便展开。

六

缅北华人聚集区，确实跟北方邻国比较亲，说的是中国话，用的是中国字，花的是中国钱，血缘也接近，时髦的话是：地理相近，人文相亲。我们当然希望缅北越来越好，不要打仗，炮弹掉在中国境内，很容易引起外交事件，而且一打仗，就会出现难民危机。

但是，随着缅甸政府采取军事上打击、经济上封锁、政治上瓦解的压迫式策略，缅北政权的生存空间正在萎缩，来自缅甸政府的压力可想而知。

缅北华人政权真的跟缅甸中央不熟。军政府跟昂山素季撕破脸了，民间与政府都较量那么久了，好像缅北武装还是坐山观虎斗。5月5日，反抗缅甸军政府的缅甸民族团结政府组建人民国防军（PDF），目前也只有钦民族阵线宣布（Chin National Front）加入。也许在缅北不少民族地方武装看来，这种争夺中央政权的戏码不是第一次上演了。

从另一个角度可以说，正是军政府与民选政府的翻烧饼式政权更迭，才给了缅北民族地方武装更多喘息空间。一个稳定的、团结的缅甸中央政府，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击败各个民族武装。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拥有自然禀赋的缅甸，有条件走向工业化，军事装备也会走向现代化。真到了那一天，没有空中力量，缺少重型装备，靠游击作战的缅北政权还能生存？结果很可能不是光明的。

1988年9月，缅甸国家恢复法律和秩序委员会执政后不久，就提出了三大国家事业：制止联邦分裂、制止破坏民族团结和维护国家主权。这三大事业作为缅甸国防军的最高宗旨写入2008年宪法。2010年10月，昂山素季一被释放，就表示其主要工作有二：一是召开第二次彬龙会议，二是修改2008年宪法。

所以，缅甸领导人做梦想的都是整合国家。其中，果敢就被整合进去了。2015年，缅甸军方宣布控制果敢地区，并在当地实行“融入缅甸”政策，推行缅语教学的教育改革。按照这个趋势，果敢很可能不再是我们熟悉的果敢。而且，果敢由特区改为自治区，也是一个过度安排，如果一下子就并入缅甸政府体制，肯定会刺激到其他民族地方武装。

缅甸军方让权给昂山素季的初心也是为了国家统一。不要低估缅甸军方首领有一颗秦始皇的心。过去，缅甸长期受西方制裁，没办法实现国家发展。于是，受到西方社会认可的昂山素季承担了突破封锁的重任。让权于昂山素季，争取西方免除制裁，融入国际社会，从而发展经济，最终实现国家统一，这是缅甸军方的治国路径。无奈事与愿违，昂山素季所在政党在去年年底的选举中大获全胜，军方输得连底裤都没有了，只能掀桌子不认账。

目前看，缅甸的历史进程又进入一段晦暗不明的时期，也处于解决民族问题的十字路口。希望缅甸真的能找出一个各民族大团结的方案，和平解决民族问题，但是我对这一希望比较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