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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所有人叫做袁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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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故事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2-5-14 21:30:03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九岁那年,我还生活在一个小镇子里。 母亲每天工作很晚才回家,没有办法照顾我。放学后,我经常去父亲单位。父亲单位的旁边,有一个小单位,名字叫道班。 道班的主要工作,就是养路护路。工人们需要常年检修各条公路,然后进行养护,工作时间和地点都不确定。活脏、活累,有时要干到很晚才回来。 那是九十年代初,找工作不需要应聘,更不需要学历。道班里大部分工人都是临时工。农忙时回家种地,也有临时做点小生意的。所以,道班这个单位就如同小舞台,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道班有两排平房,一排供工人住宿,一排是办公室。

前院有个大菜园子,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因为工人要吃饭,菜园子需要打理,道班就经常雇用厨师兼勤杂工。 袁林就在那时成为了道班的厨师。他有二十多岁,又瘦又小,穿一身深蓝色工作服,整个人仿佛都被套进了衣服里。他的皮肤细嫩光滑,脸色是惨白的。 放眼望过去,混在一堆常年养路的工人中间,袁林就如同一枚剥了壳的煮鸡蛋,不小心掉进了黑泥中,非常显眼。袁林是个男人,但是嗓子特别细,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  

道班工人的日常就是,要么坐上车去检修公路,要么就是在宿舍喝酒、睡觉、打牌、打架、骂人等等。因为袁林的长相和行为举止与男人们不同,所以,他刚来就获得了一个外号,叫袁姨。 工人们外出养路归来,远远地就会喊着:“袁姨,饭好了吗?” 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莫名地感觉很亲切,也开心地叫他袁姨。 袁姨的到来,让道班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从工人们的嘴里,以及父亲和单位同事的聊天中,我大致知道了袁姨的身世。 袁姨出生时,接生婆说生的是男孩。袁姨的父母,为此还摆了酒席。结果,随着袁姨长大,行为举止却越发像个女人,村里就有闲言碎语了。 袁家已经生了三个女孩了,父母就希望袁姨是个男孩子。

结果呢,袁姨长得性别模糊。他的父母受不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发誓要生个真正的男孩出来。 那时,国家还在执行计划生育,多生孩子是要被罚款的。袁姨的父母却还是拼了。他们在又生了一个女孩之后,最后才终于盼来一个男孩子。当然,家里也被罚得啥也不剩,连房子都被罚出去了。 他们一家只能借住在亲戚家的牛棚里,每年种地之余,是需要帮亲戚家放牛和挤牛奶的。  

家贫如洗。父母早早地就把上面三个姐姐嫁了出去,收到一些彩礼钱。但是,家里还是入不敷出。 袁姨勉强读到小学三年级,父母就不让他读下去了,让他在家带弟弟和妹妹。好在袁姨心灵手巧,无论什么技术活,只要他看过,就能学得差不多。 无论是农田活还是家务活,袁姨都任劳任怨地干,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永远待在家里。然而,父母却并不能如他的愿。                                    



父母领着袁姨去了几次医院,回家后就是唉声叹气。 那时,袁姨已经二十岁了,父母也已经老得弯了腰,然而家里却还没有自己的住房。为了房子,父母让袁姨入赘给内蒙一家游牧的牧民家当女婿。 据说,那家姑娘因为骑马摔折了腿,是个跛脚。 袁姨自己心里明白,他不可能娶妻的。父母也明白这一点,但他们为了钱,强行让袁姨答应下来。他们给袁姨买了一套新衣服,让他穿着去那个牧民家里。 从我们居住的小镇子,再往西走二百里地左右,就是内蒙地界了。那里生活着一群以游牧为主的牧民,很传统的那种。 我曾经在小镇上,看见他们来采买生活物品。当时他们给我的感觉,就是很强悍,眼神都是凌厉的。 袁姨不同意,哭得死去活来。

父母强行把他塞进卡车里。车走到一半路程,袁姨拼死跳了车。人没死成,脑袋撞了个洞。 牧民很生气,直接把袁姨拉回来,又要走了聘礼。 袁姨在家躺了许久。母亲动了恻隐之心,一直照顾他。后来身体渐渐好些,袁姨拼命地干活,但是如果活儿太累,他就会咳血。不能干重活,他就给待嫁的女孩子们绣枕套、被套等,挣点手工钱。手工活毕竟不多,袁姨也会四处打零工,来挣生活费,同时再补贴家用。 如今,袁姨还需要讨生活。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他经常遭人白眼和嘲笑。但他很珍惜生活,也活得特别认真。 他一直用自己的双手,努力打造并经营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道班之前的厨师做菜,就像给猪烀食一样,全部扔进大锅里乱炖。哪怕离得很远,都能嗅到一股猪食的味道。 袁姨来了之后,工人们的伙食有了极大的改善。他做饭特别好吃,简单的食材在他手下,就能变成美味的佳肴。 菜园里种着各种蔬菜,有白菜、土豆、香菜、芹菜等等。他不会把芹菜放进锅里乱炖,而是用开水焯好,再切一些红辣椒丝、香菜和黄瓜,拌成凉菜。工人们的筷子抡起来,呼呼呼地吃,不一会儿就盘子见底。  

他会把土豆烀熟,再捣成土豆泥,然后用菜籽油(那时豆油紧张)烙成小饼,再浇上调好的酱汁,还没有端上桌子,盘子就快见底了。袁姨做饭不怕麻烦,经常就是粗粮细做,普通的蔬菜也要烹出美味的菜肴。 我经常去单位等父亲下班,而父亲偶尔也会和工人们打牌,我就不能按时回家吃饭。袁姨就留我在道班吃饭。他特别喜欢我,没事喜欢逗我玩。他怕我吃不饱,总是提前给我留出来许多。 他一边盛出饭和菜,一边很自豪地问:“小丫头,我做饭是不是很好吃,好吃就多吃点。”说完,又会舀出一大勺。 我喜欢吃他做的饭,每次都把肚子撑得圆圆的。        

                    




袁姨做饭之余还喜欢绣花。他在窗前种了许多花,到了夏天,花儿次第开放,满院芬芳。在他住的屋子里,还摆着一盆花,我从没有看它开过,他说这花叫含羞草。 “来,你用手去碰它的叶子,叶子因为害羞就会合起来。”他满脸欣喜地告诉我。 我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去碰叶子。像扇子形的叶子,在我碰到之后,慢慢地合拢起来,真像害羞的样子。  

袁姨说:“含羞草开花特别漂亮,嗯,就像你头上扎的粉头绳。” 我便期待含羞草开花。 每到午后,阳光暖暖地照进屋子里,袁姨就盘腿坐在火炕上,一针一线地绣花。 我妈妈也会绣花,但她从来不教我,只会吼叫着让我离远点。袁姨会教我绣花,我还曾经绣了一个小钱包。 那时的绣花比较简单。买那种的确良白布,用圆形的花撑子,把布撑起来。再买来各种颜色的绣花线,什么花配什么色,细细密密地绣,就是比较费工夫。 袁姨绣的花,比我妈妈绣得好。我妈妈绣什么花,并不在意我的想法,但是袁姨却喜欢问我。  

每到周六周天,不需要上学,我就喜欢泡在父亲单位,然后去找袁姨。他会问我,这朵花应该配什么色的线呢?我并不是很懂,但是喜欢鲜艳的,就让他绣红色和粉色的花。 袁姨会采纳我的建议。 因为袁姨喜欢和我玩,道班的工人还有父亲,见到袁姨就打趣地说,你是个老小孩呀。



我和袁姨,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老小孩和小小孩,却有了过命的交情。 袁姨救过我的命。 道班的菜园子里有口枯井。因为井口比较小,大人们只要迈个步就能过去,所以就没有填上。下雨时,井里积了水,还有青蛙在里面跳来跳去。 我趴在井口看青蛙。脚底下踩的青苔打滑,我直接跌入井里。

刚摔下去时,脑袋碰到井壁上,把我摔晕了,没有办法喊救命。 听工人们后来讲给我听,是袁姨救的我。 袁姨对我特别用心,他发现我进园子里,转眼间人不见了,就跑出来找。结果发现,我在井里躺着。 “来人呐,来人呐!”袁姨拼命喊人。有人拿来粗绳子,准备下去救我。但是井口太小,道班的工人们都是五大三粗的,根本进不到井里。  

袁姨自告奋勇地说:“放我下去,我去救小丫头。” 工人们把绳子绑在袁姨腰上,把袁姨顺下井来。因为袁姨长得瘦小,力气也不大,还要抱着我,实在是抱不动。当时井下缺氧,如果时间过长,不只是我有危险,袁姨也有危险。 于是,袁姨就把腰上的绳子解下来,把我绑上,让工人先把我吊上去。  

等我安全上去后,袁姨才上来。而那时,袁姨已经累得虚脱了,没有一丝力气。 我出井后才醒过来,开始哇哇地哭。 袁姨轻轻地拍我后背,同时轻声安慰我:“这件事情不会告诉你父亲的。” 我才止住哭。如果父亲知道了,我肯定会挨一顿打的。 我那时年龄虽小,但是也知道,袁姨救过我。

偶尔,我会用自己攒的钱买几块糖。再去道班时,给袁姨留一块糖。 他接过我送给他的糖,仿佛在接一份天大的礼物。先是左右瞧上几眼,小心地剥开糖纸,再把糖块放在嘴边舔几下,然后才满足地放进嘴里。 糖纸舍不得扔。他把糖纸抻平,每一个褶皱都抚平,然后让我放进书里。 “这是书签,好不好看?”他问我。我不懂什么叫书签,不过糖纸夹进书里,还是很好看的。 曾经的岁月,贫穷而单调。

而我在那样的时光里,邂逅了一个可以陪我说话的人,他那么温柔,由着我的性子闹。 好多年后,我知道了“安全感”这个词。 在我很小的时候,袁姨是大人,他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让我对他有依赖,那是不同于父母给予的。在他那里,我可以像真正的孩子那样,玩呀闹呀笑呀,而他包容着我。 但是,我却保护不了他。                        



袁姨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呢?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只有我。 但我是一个孩子,不懂太多,而且想想就过去了,不会纠结这个问题。 道班里的工人们则会纠结,他们总是开着粗鲁的玩笑。 他们问袁姨,你是应该娶姑娘,还是应该把你嫁出去呢?他们会把袁姨逼到墙角,去摸他的身子,也会粗暴地去掀他的衣服。  

每到这时,瘦弱的袁姨毫不示弱,手脚并用地推开他们。 工人们继续嘻笑着。 这时候,如果我的父亲刚好走过来,他就会大声地呵斥工人们。虽然我的父亲,并不是他们道班的,但父亲在当地,好像很有威望。工人们不敢得罪我的父亲,甚至有点怕。

所以,他们会放开袁姨,不敢再取笑。 道班里还有一位胡子爷爷,因为他总是留着黑胡子,我就叫他胡子爷爷。胡子爷爷也会护着袁姨,不让工人们取笑他。 有一次,喝醉酒的工人们,把袁姨按在炕上,准备扒他的衣服,说想看看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当时傻乎乎地站在窗外。  

胡子爷爷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这幅场景,直接从门后抽出一把破扫帚,冲进屋子里一顿乱抽。工人们脸上挂着彩,抱头鼠窜。 袁姨委屈地哭起来。 我第一次看他哭。他压抑着声音,很小声地抽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在肥大的工作服中,显得更加小了。 胡子爷爷气得胡须直抖动,他又把工人们叫到屋外跪着。每个人的屁股上,又挨了许多抽打。从那以后,工人们再也不敢和袁姨动手动脚的了。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取笑袁姨,为什么非要看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放暑假时,我就赖在父亲的单位写作业。其实,我是想和袁姨一起玩。结果,袁姨回家了。几天后,袁姨回来,眼睛红肿着,像哭过的样子。 他和胡子爷爷聊天。原来,他的母亲去世了。袁姨说他从此就没有家了,那个家他再也不能回去了。  

胡子爷爷也叹气。 那个夏天的夜晚,我在等打牌的父亲,结果就依在袁姨的怀里睡着了。回家后,母亲知道我竟然睡在袁姨怀里,气得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骂:“离那个不男不女的人远点,别把你带坏了。” 我一脸懵,不知道袁姨做了什么,竟然让母亲如此讨厌。

母亲不想让我接触袁姨,就限制我去父亲单位了。好长时间,我没有看到袁姨。 再见到袁姨,是中秋节了。远远地,他看到我,就朝我招手。我本来想跑过去和他打招呼,但是想着会被母亲骂,就躲了。 袁姨还是找到我,递给我一块月饼,是用黄油纸包着的。他说是单位发的,没舍得吃,给我留着。 我嘴馋,顾不得母亲的感受,三口两口就把月饼吞下肚里。

袁姨笑了,不过他的笑容里,竟有些苦涩。 从父亲和同事的聊天中,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胡子爷爷退休了,道班又来了一个新工人,外号叫曹老六。据说,曹老六是从狱里放出来的。因为家里有人,就把他安排在道班工作。曹老六是因为什么事情进去的,没有人知道。 自从曹老六来了之后,袁姨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曹老六经常欺负袁姨。因为曹老六是从狱里出来的,也没有人敢管他。 在道班,曹老六就是头儿,没人敢违抗他的任何指令。  



进入十月,天气渐凉。 父亲从乡下拉回一头羊,准备喝羊汤。每年这时候,都会喝羊汤。父亲会把和单位有关系的人都找来,借着道班的菜园子,摆起羊汤宴。 袁姨被父亲请出来当厨师,他做的羊汤简直太好喝了。羊汤是奶白色的,上面撒上切碎的香菜,喝起来鲜嫩爽滑。  

男人们在喝酒。那个叫曹老六的喝醉了,他拼命地拉扯着袁姨,说让袁姨坐在他的腿上,一起喝酒。 袁姨敢怒不敢言,其他工人也不敢说话。 父亲端着酒杯走过去说:“曹老六,你要是个爷们,就别欺负人。” 曹老六仗着酒劲,“啪”地把酒杯摔碎。

然后,他用手拎起袁姨的衣领,袁姨轻得像只兔子,被他左右抡起来。 袁姨很痛苦地拽着自己的衣领,已经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看到袁姨被人欺负,我扔下羊汤碗,直接扑上去。 我够不到曹老六的手,只能够得到他的腿,我就咬他的腿。 父亲惊住了,他不知道袁姨曾经救过我。所以,父亲当时还不能理解,我看到有人欺负袁姨,反应为什么会那么激烈。 因为我参战了,父亲觉得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孩子。父亲照着曹老六的脑袋就是一拳头。 周围的人过来拉架。 我虽然小,也能看得出来,都是拉偏架的。

混乱中,曹老六挨了许多拳头,紫红色的脸肿成猪头。 曹老六不敢再打下去,但是嘴里嚷着:“你们给老子等着。” 父亲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袁姨惊魂未定,但还是第一时间跑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嘴里还不停地问着:“小丫头,伤着没有?” 打架的事情,父亲再三叮嘱,回家不能和母亲说。我用力点头,同时为自己帮了袁姨而自豪。  



打架事件过后不久,我去父亲单位。路过道班,看到曹老六坐在道班门前喝酒。 桌子上摆着几盘菜,看得出来是袁姨做的,有熟悉的凉拌芹菜,烙得金黄的土豆饼。 袁姨屋里屋外地忙碌着。天气有些凉了,屋里屋外氤氲着烟气。 曹老六嘴里骂骂咧咧,没有人敢搭话。我从他身边走过,他斜着眼睛看我,恶狠狠的样子。

我吓得撒腿就跑。 中午,我的父亲和单位同事开车下乡,道班的工人们也开车去检修公路。 我玩了一会象棋,感觉没有意思,就去道班找袁姨了。他不在外面,我就去他的屋子里找。  

我看见那个曹老六,正把袁姨往屋里拽,袁姨拼命地抓住门框不放手。曹老六用脚猛踹袁姨的手,手上破皮出了血。 袁姨看到我,用力挣扎,并嘶哑着嗓子朝我喊,快去找你爸。我吓蒙了,呆站着。 曹老六恶狠狠地瞪着我,嘴里骂着小兔崽子快滚,同时朝我丢过来一把破笤帚。我撒腿就跑。  

父亲不在单位,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就待在父亲单位里,没有再出去。耳边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喊,来人呐…… 晚上父亲回来,我本来想和父亲讲,白天发生的事情。因为单位有个同事做错了事,父亲很生气,正在训话,我也就没敢吱声。 我准备自己回家。                              

十一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我眯着眼睛瞧了会,就往家走。路过道班,不自主地朝屋里看了下。 袁姨衣衫不整地坐在门槛上,眼神呆滞。 我从衣兜里掏出象棋子,朝他丢过去,想吓他一下,这是我们经常玩的小把戏。但这次,象棋子打在袁姨身上,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有点不高兴,走上前推了他一把。

袁姨慢慢转过身,看着我。他的眼神空洞而茫然,嘴角渗着血,曾经温柔的脸变得狰狞起来。 我吃惊地看着他。时间仿佛静止,夕阳的光晕从袁姨身上,一点点褪去,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起风了。我准备往家跑。 袁姨沙哑着嗓子说:“小丫头,和你相处这么久,你就像是我的孩子。哎,我要走了,也没有什么可给你的,你把那盆含羞草抱走吧,含羞草开花可好看了。” 我说不要。袁姨已经从屋子里,抱出了那盆含羞草。花盆是用半截塑料桶改装成的,上面还有铁圈提手。

他把花盆的铁圈塞我手里,我只好拎着花盆往家走。 袁姨跟在后面送我,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要好好的。” 走到半路,我看四下无人,就把花盆扔进了路边的荒草中。我不敢把花盆抱家去,怕母亲问起,然后骂我。         

十二

第二天早起准备上学。 父亲单位的同事突然跑来,来找父亲。他们在门外,说了好久的话,我只听到跳河,死了,没有家人来等等。 中午放学回家,我才知道,原来袁姨跳河死了。 曾经不喜欢他,对他颇有微词的母亲,一直在说着:“可惜了,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父亲一直沉默。  

我站在墙角,突然想起袁姨给我的那盆花,我疯了似地跑出去找。 秋风刮起来,没有方向地乱刮着,冷得凛冽而刺骨。我在丢弃花盆的那个地方,找了又找,就是没有找到。我哭起来,对着空旷的荒野,大声地嚎着。 父母找到我时,我的嗓子都哭哑了。我告诉母亲,袁姨给过我一盆花,我把它丢了。  

母亲却吓到了,她和父亲说:“这孩子可能是经常和那个人在一起玩,肯定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马上找人给孩子烧个替身。” 我还是哭。 “肯定是他生前喜欢咱家孩子,死后也不放过,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母亲一边唠叨着,一边忙着去找人。 我发烧,烧得说胡话,耳朵一度失去听觉。即使是现在,我如果感冒发烧,右耳也会暂时性失聪。  

睡梦中,我听到母亲和人聊起袁姨。 我拎着花盆回家的那天晚上,袁姨跳河了。他穿着自己做的对襟衣服,穿着自己做的鞋,鞋上竟然还是绣着花的。 “啧啧。”母亲和人聊着,重点却是,男人为什么要穿绣着花的鞋呢? 袁姨是在第二天早上,被早起放牛的人发现。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跳河。  

道班派人去村子里找他的家人,家人也都不愿意来。单位只好将他火化,骨灰存放在火葬场。 在我生活的那个小镇子,死个人是新闻,但是如何死的,却没有人关心。 袁姨死了,道班也安静下来。每次路过道班,我还是习惯地往里看。道班的每个房间里,都挂着袁姨绣的窗帘和门帘。绿的叶,红的花,粉的花,那些都是我中意的颜色。                                   

十三

我还看见曹老六,他的眼神还是凶的,不过看到我时,他就扭过脸去。 我那时九岁,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懂。 好多年后,我和父亲聊起袁姨。 父亲叹气,他们大人都知道,曹老六欺负袁姨。但是,谁也没有办法保证,时时在他身边去保护他。而袁姨没有家,也没有哪个亲人愿意收留他。

所以,他只能留在道班工作,来养活自己。 袁姨死了。那场悲剧的始作俑者曹老六,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没有人去追究,袁姨为什么寻死,死人不能开口说话。 那年代,也没有任何措施来证明,曹老六侵犯了袁姨。不过,一个人若是做了亏心事,老天爷可能也会看不下去的吧。  

袁姨走后的第三年,那个曹老六修自己家的房子,结果从房顶滚落下来摔成瘫痪。 后来,我离开小镇外出求学,小镇的人和事离我越来越遥远。 中考过后,我回小镇。意外碰到那个曹老六,他坐在轮椅上,由家人推着去医院我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睁着混沌的眼睛,颤颤微微地指着我问:“你是不是那谁家的二丫头?” 我很想抬起脚,把他踹飞。但我没有,我只是没有任何表情地走开。

再多看他一眼,我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童年生活过的小镇,在我的记忆里,永远缺失温情,总觉得是冷漠的,便极少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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