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手机扫描下载App客户端

返回顶部
热门分类
  • 二手房
  • 租房
  • 招聘
  • 二手车
  • 交友
  • 服务
所属组:情报大将
用户等级:
注册时间:2020/10/29
手机:未填写电话号码
邮箱:t293pmw9@reguser.com
简介:这个人很懒,什么也没有留下
热门排行榜
  • 本周热榜
  • 本月热榜

不要小看孩子“犯懒”,这种罕见病专挑5-10岁的孩子下手 ...

[复制链接]
江湖故事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2-4-11 21:30:13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从2019年开始,我陆陆续续写了很多罕见病故事:有的病全中国只有一例;有的专挑亚洲女性下手。

就在最近,我碰见了迄今为止最可怕的一种。

我第一次在网上搜索这种病,就被它的描述吓到:乳腺癌、胃癌、肺癌……几乎你能想到的所有癌症都只是这种病的并发症,患者有可能随机患上任何一种。

这还不是它的全部。

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多发于5-10岁的孩子身上,那些被“选中”的小朋友往往不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因此隐蔽性极强。

我认识一位母亲,她5岁的儿子起初只是不爱抬脚,不爱走路,她一直以为是孩子胖了、变懒了,其实小朋友一直挣扎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呼救。

这位母亲提笔记录下了儿子从患病到发现的过程,希望患病孩子呼救的声音可以被更多人听到。

从2019年开始,我陆陆续续写了很多罕见病故事:有的病全中国只有一例;有的专挑亚洲女性下手。

就在最近,我碰见了迄今为止最可怕的一种。

我第一次在网上搜索这种病,就被它的描述吓到:乳腺癌、胃癌、肺癌……几乎你能想到的所有癌症都只是这种病的并发症,患者有可能随机患上任何一种。

这还不是它的全部。

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多发于5-10岁的孩子身上,那些被“选中”的小朋友往往不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因此隐蔽性极强。

我认识一位母亲,她5岁的儿子起初只是不爱抬脚,不爱走路,她一直以为是孩子胖了、变懒了,其实小朋友一直挣扎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呼救。

这位母亲提笔记录下了儿子从患病到发现的过程,希望患病孩子呼救的声音可以被更多人听到。   

这段时间,我突然发现开心留给我的背影变多了

我有点伤心。

事情是什么时候起了变化呢?

我怀疑和我收到的幼儿园两份名单有关。

开心的幼儿园有一份超重儿童管理名单,连续三个月达标的孩子就能退出榜单。但我收到这份名单时,开心是榜单里资历最老的:从小班到大班,整整三年都在,而且名列前茅。

另一份是体能测试表,上面一个大大的鸭蛋刺着我的眼——开心的体前屈竟然是零分。

我立马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小子长胖不说,还越来越懒了!

那天晚上,我像平常一样催开心睡觉,他磨磨蹭蹭,我又催了一次,结果开心突然回头,不带任何表情冲我说了一句——

“我讨厌妈妈。”我当即愣在原地。

全然不知,那其实是儿子向我发出的第一声呼救。

开心从小就是一副虎头虎脑的样,最开始被划进超重名单时,我和他爸并没有多在意。

我只是把开心领回家,找了个垫子,让他重新做一次体前屈。

开心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双腿有些并不拢,使劲往前伸手,离脚尖还差三四公分。

我又盯着他跳远,他两手攥拳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结果双脚一起、一落,只短暂地原地蹦跶了一下。

我才不相信这小子只能这样了。

开心从小野得跟猴子似的,三岁时曾在沙发背和床铺之间上窜下跳几十个来回,直到把自己一只手臂压骨折了才停下。

或许是生二胎分散了我的精力,加上开心他爸秉行“放养教育”,我们都没留意到开心的运动能力已经这么差了。

我下定决心要改变开心的生活习惯,各种体能训练班纷纷被塞进开心的日程,但开心好像越来越不对劲。

他的运动能力反而一直在倒退,甚至开始影响日常生活。

他排斥一切“动腿”的事——

早上赶着去幼儿园,开心把卫衣一套,就坐在床上不肯挪屁股了。我眼看着他曲着膝盖往裤腿里伸脚,本就宽松的运动裤被他撑得老大,但试了好几次,就是拉不上裤腰。

奶奶抓过袜子给他穿,唠叨他,“开心你这么懒可不行,你在幼儿园午觉之后谁给你穿?”

谁知开心立马反驳,“我不脱不就得了!”

开心3岁起就自己穿衣服,现在五岁了反倒穿不了了?我对开心的要求不多,有一点从没变过:自理能力。

我3岁的时候开心的外公就外出务工了,几年都没回过家,后来外婆也外出打工,我用了十多年的时间认清独立生活的能力有多重要。因此从小就培养开心养成自己做事的习惯。

此刻,我看着他坐在床上那别扭样就来气。现在就这样,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

我冲过去,一把脱下奶奶给他穿好的袜子。

“自己重新穿!”

开心直接崩溃了,边哭边喊,“我讨厌妈妈!”

那语气绝对不是平时开玩笑或者撒娇的那种,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出了明确的“厌恶”。

我还在因为开心这句话出神,他又给我来了一句——“你们就是不相信我!”

我当时根本没弄明白、也没心思琢磨他要我相信什么,又惊又气这孩子怎么成这样了。

但其实所有的反常,都是开心在向我释放求救的信号。只是那时,我一门心思只想治治他的“懒病”。

寒冬来临,开心室外的体能课都停了,我提出带他去玩他最喜欢的滑冰车,看得出他也很高兴。但准备出门时,这家伙的“懒病”又犯了,这次是穿鞋。

开心的脚磨着鞋底来回蹭,就是不弯下腰好好穿,愣是用了五分钟踩着鞋帮把脚挤进鞋里去。

看他这样,我心里已经有点不痛快了,出了门,这小子嘴里还不停嘟囔,“这个没有电梯的破五楼……”

我跟在他后头,看他懒洋洋地在每一级台阶上磨蹭,连脚跟都不愿意抬,这么多年的“走路”算是白学了。

我憋着这股火到公园,开心又因为太阳太晒,走了几步就赖着不肯动了。

他爸大老远提了冰车到他跟前哄他,开心竟然直接扔在地上,丢下一句腿酸,就把我们晾在一边,一个人往小树林里去了。

我终于控制不住追上去扯住他,当着他的面掏出手机,赌气说:“我真得给你去医院挂个号,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得了懒病!”

第二天我真的带开心去了骨科医院,对于他犯懒的表现,我冷静下来后隐隐也有些担心,不会是上体能课把韧带拉伤了吧?

诊室里,开心被要求反复蹲起。没想到这么小小一个测试却让我看得胆战心惊。

他先是迅速弯腰,抱紧膝盖,伏在地上只有小小一团,我在旁边眼睛一下不敢眨——

膝下的小人儿突然就不动了。

医生耐心地给抬手的姿势,又低声哄,开心像是动用了全身的力量,动作慢放似的扭扭晃晃站了起来,脸都憋红了,身上的肉还在小幅地颤抖。

我一下想起开心跳远的样子,他好像真的无法做到这件事。

来医院前我心里的假设一下塌了一半。

“不是骨头的问题。”大夫给出肯定的判断,顿几秒又说:“好像是肌营养不良症。”

我一听,心神回了大半,“这么胖还营养不良了?”营养过剩还差不多吧。

医生面色严肃,让我们去查个基因,做个病理。我隐约感到不安。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在百科、贴吧、学术论文等各处搜集资料,翻过来倒过去查“肌营养不良症”这几个字——

基因遗传、全身肌肉萎缩直到瘫痪、患者至多活不过20岁……我之前做的所有假设彻底崩塌,好像有一根针不断戳刺着我的心脏。

更让我崩溃、不愿意承认的一点是:在极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忽略了开心的“求救”。

我带着开心去了神内的诊室,医生直接告诉我,开心这症状就是肌肉上的毛病,但具体的病症得看检查结果。

临走时,医生特意嘱咐我们要尽快,“我只能和你说,我这里的病都不太好。”

我盯着诊断单上“步态异常”几个字 ,无法想象它背后藏着一个怎样可怕的病魔。

而整整一年,我眼看着这个病魔吞噬着开心的身体,却一步也没有朝他走去。

这一年里,我盯着他上过很多次体能课,每次下蹲走鸭步,开心都会趁教练不注意直起身子。

教练吼他,“你怎么这么懒!”开心下了课会很小声地过来跟我说,妈妈,教练这么说我有点难受。

我那时只是安慰他,等你瘦了身体轻快了,就不会这么累。我以为那是为他好。

但很快我就对他失去了耐心。

当他不小心弄掉玩具又不愿意自己弯腰捡时,我总是冷漠地站在一边看他,等着他自己捡起来。而开心的反应常让我生气,“我再也不要玩这个车了!”

我当时不明白他怎么了,只记得曾经的开心是最喜欢这些玩具车的,他可以一个人和这些车玩上两三个小时——但我从未留意过为什么他的姿势永远是一个:趴着。

弟弟开朗过来抢他的车,开心被揪住耳朵也不站起来。当时我还想他只要伸伸腿,开朗就够不着了,但他就是“懒懒地”趴在那儿。

我们都没有意识到,其实开心是病了,而且被这种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状况困住了。

他不是懒,从来不是。一种又酸又疼的感觉不可抑制地从我的心底漫上来。

开心仍在地板上玩他的玩具车,不时抬头看我一眼。他在担心我。

从医院回来后他就一直在观察我,我感觉得到。他也一定感觉得到我的紧张,但我不说,他就不问。

僵局终于在他爸回来时被打破。

开心说想和爸爸踢球,很快两人在小院里跟一个皮球较起劲来。

我站在一边愣神,突然一声尖叫!我连忙冲出去——

只见开心被球绊倒了,趴在地上大喊着“爸爸犯规”,手指微微蜷缩,像在使劲。

这个姿势我太熟悉了。他想站起来。

每次接他放学,四五个开心班里的小男孩在那玩打架游戏,开心永远是最先被推倒的那个。哪怕是比他瘦小的同学轻轻一推,他也会直直倒下去。

玩的高兴的时候,开心会在旁边找个支撑物扶着慢慢爬起来,继续加入战斗。摔疼了也会淌着眼泪喊“妈妈”。

每到这时,我总会先问他,“可以自己站起来吗?”

印象里我一次也没有扶过开心,至多确认下他有没有受伤。我总觉得那是他和小朋友之间的事,应该让他自己解决。

我应该错过了好多个他很需要我的时候。

开心仍然趴在小院里,我实在是无法接受这小子真的病了,大跨步走到他跟前,做了一件连我自己都被吓到的事——

“你给我起来!立刻、马上,站起来!”

我对着开心大吼,眼泪跟着跃出眼眶。

开心似是被我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到了,他的眼睛还红着,哭声却止住了,他有些慌张地看着我,想要快速起身,但是他起不来呀。

于是就看到地上趴着的那一小团使劲用手掌撑住地面,支起上半身,他跪着,努力朝我的方向爬了几步,手指勾住了边上的单杠,然后用自己小小的手掌压着单杠。

那双小手仿佛也压在我的心脏上,让我喘不过气来。我能感觉到他有多用力,肉嘟嘟的手背上能看到突出的关节骨。

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和他一起跌回到地上。

大约一两分钟后,我感到有只小手放到了我的背上,稚嫩的声音接着从耳边传来——

“妈妈,我知道我的腿病了,我吃点药不就好了嘛。你看刚才他们把我的血都抽走了我也没哭,你都没扎针就别哭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收拾了情绪试着答应他,一抬头,开心就站在我面前,眼睛亮亮的,身子还有些抖。

我们的脸贴得很近。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发现自己在面对这张稚嫩的小脸时,情绪总比他来得汹涌。

为了确定这病是不是肌营养不良症,有很多检查在等着开心。

血常规检查第一个出结果,我只瞟了一眼就惊住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箭头布满整张单子,有一项数据甚至比常规高出了上百倍。

第二项肌电图,操作室里只能留孩子一个人。我一想到大约有三根带电级的细针要扎入开心的大腿、胳膊,停留十多分钟,我会先开始发抖。

担心开心害怕,我弯下腰哄他,“你还记得你喜欢的那个《霹雳贝贝》的电影吗?里面的小孩能放电,你如果配合医生顺利完成检查,就也能带电了,没准还会翻跟头。”

开心瞬间来了劲,跟着医生进去了。

他一进去,我就趴在诊室门上,踮着脚听屋里的动静。

几十分钟后,开心挂着一张红着眼圈、淌着泪的脸出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我没喝那个睡觉的药。”

五岁以下的小孩做肌电图,医生一般都会给他们喝镇静剂,确保检查顺利进行。

但开心正好五岁了,医生问他要不要试试不喝,开心也觉得“可以挑战一下”,结果就是疼得哇哇叫,身子却乖乖地,一动不动。

“妈妈我要试试我是不是带电了?”开心说着,伸出肥嘟嘟的食指戳我的胳膊,我立马上身后仰,嘴里叫唤着诶哟,诶哟。

吵着闹着,我俩都笑了。

肌电图结果出来了,肌肉创伤基本确定。我们越来越接近那个可怕的答案。

肌营养不良症有三十多种类型,最常见的一类发病率大概为1/3500,不是每个医院都有完备的治疗条件。

为了让开心更好地治病,医生给我们指了一条路:去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找专门研究这类疾病的教授。

开心是在那个医院的妇幼科出生的,五年过去了,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那一刻,我好像才终于相信,曾经活蹦乱跳的开心是真的病了。

诊室里,教授带着八个博士生围在开心的病床前,不时轻按他的手、脚、膝盖、肘关节。开心就躺在那儿,像一个小玩偶。我和他爸紧张得不敢出气,房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直到教授的手离开开心的身体,他爸突然大步向前,“是肌营养不良吗?我还有一个小儿子,要不要查一下基因全谱?”

教授摇摇头说百分之七八十不是基因,开心他爸连声道谢,一直给教授鞠躬,感觉都快跪下来了。

印象里开心他爸一直是个不善表达的人,我从没见过他肢体语言像现在这般丰富过。

“但是你这像皮肌炎。”教授缓缓开口,我一口气还没吐干净,又倒吸回去。

我第一次听见这病的名字。

那时候还不知道,听着平平无奇的三个字,竟然需要我们用一生与它抗争。

皮肌炎和肌营养不良症最大的不同,除了病因,还有时长。

如果说后者的结果是必死无疑,那么前者就意味着一生的折磨。

皮肌炎是一种无法治愈的慢性疾病,就像一枚生锈的铁钉钉进了肌肉里,肌肉会无力、疼痛、肿胀,最后可能萎缩,失去功能。

患者甚至不能晒太阳,稍微强一点的日光也会损伤皮肤。

眼下,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确诊前的最后一道检查上——肌肉活检。

这项检查对小孩来说简直是噩梦。

因为怕影响肌肉形态,麻药只能打在皮肤表层,几乎做不到止痛。

开心得全程清醒着,承受锋利的手术刀在腿上划出一道长四五公分,深一公分的切口,再取下里面一块肌肉组织。

我拼命眨眼,想要憋回眼泪。

几秒后我蹲下来,摸着开心的头,心虚地又提起“发电”的故事。

“上次你是不是没翻成跟头呀?那是因为开心的腿上有一个小虫子影响你发电了,我们今天把这个虫子取出来。”

开心看着手机上的动画片,蹦跶着进去了。

我守在门口,不敢多想又忍不住去想。

身边来来往往做检查的人病症各不相同,护士每登记一个,那些折磨人的症状就会被家属们重复一次,也逼着我一次次回到开心被耽误的那一年。

那时候开心早上一起来,总是坐在床边和袜子“搏斗”。

他一条腿踩在地上,另一条腿盘着,像要跷二郎腿似的,手里拿着一只袜子就要往上套,看起来笨笨的,边努力穿边嘟囔,“你们就是不相信我。”

身边家属们的话变得刺耳,我不愿在门口多留,转身下楼给开心取轮椅去。

开心做完检查就得坐轮椅,不然刚缝好的伤口会裂开。

电梯里,我哭得很大声,眼泪连着冒泡的鼻涕糊了一脸,也顾不得边上人看我的眼神。

开心坐着轮椅出来的时候,我下意识想逃避,我没想好怎么和他解释为什么他不能站,不能自己走。

结果开心一见了我,先拉住我的袖子兴奋地说,妈妈,这车好酷啊,我从来没坐过呢。

接着我耳边一热,开心凑近我甜甜地说了一句,“妈妈,我喜欢你。”

我一瞬哭得像个孩子。

手术结果要等一周才出来,我们心里都清楚,以后医院和家轮换住是常态。

下一次回家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正式确诊前的这一周突然令我格外珍惜。

术后要制动24小时,开心整个人挂在他爸身上奔向五楼,这一大一小一进屋就关起了门。我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他爸这人守不住话,开心还不知道自己具体得了什么病,我提前交代过孩他爸别全说,尽量往轻了说。

我在屋门口走来走去半个小时,最后实在忍不住,开了条门缝——

好家伙,“大哥”正在床上支着胳膊,歪着脖子,一边疯狂按手柄一边喊,“开朗你让让!”倒和他爸打起游戏来了。

他爸去上班的时候,我就陪着开心拼乐高,我想趁着开心的上肢还没受什么影响,多给他留些作品。

开心最喜欢的是一辆绿色大拖车,他指指包装上的“5+”,那表示这个玩具正适合他的年龄,他很有信心完成。

每一块拼图颗粒都有几个卡口,开心的手没劲,拼着拼着就有些零件翘起尾巴。我在一边提示,开心就用指腹一下一下小心地压实。

他连着拼了三个小时,我喊他休息也不肯,等到最后一块零件被拼上,他推着大拖车到空地板上,转头看向我。

我知道这是在等我照相。

家里的很多模型玩具都是长辈、朋友送的,每次拼完,我们都会拍一张照给送的人,附上开心的一句“谢谢”。

那是我从小给他养成的习惯,收到礼物要说谢谢,和他们分享你的快乐。

慢慢地,这成了他提醒、督促我做的事。

有一次,我一个没看紧,弟弟开朗玩起开心拼好的绿色大拖车,手没拿稳,车子摔成两半。

我心疼地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开始哭。开朗被我吓到了,一边说对不起,一边用小手不停地给我擦眼泪。

我仍是哭个不停,嘴里反复念叨着,“那是哥哥的作品啊。”

我不知道开心还能有几个像这样的作品。网上对于皮肌炎的描述,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并发症极多,而且大部分都会危及生命。

诸如心肌梗死、肺部障碍、消化道穿孔……还有几乎你能想到的所有癌症,都只是这种病的并发症,患者有可能随机患上任何一种。

我总觉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开心的幼年皮肌炎基本确诊了。

这是一个发病率百万分之2到4的罕见病,男女患病比例1:2,医学上还没有研究出病因。说一句开心是“天选之子”也不为过了。

能确定的是,这个病最好的结果是控制和稳定,但最多的可能性是阶段性复发。身体里的肌肉会不停地发炎,每一次复发有可能是病情加重,也有可能出现新的身体障碍。

如果咽喉肌受损,开心就无法吞咽食物,甚至连打个喷嚏都很难做到;如果呼吸肌受损,等待开心的会是窒息…

开心的大腿已经出现水肿、萎缩,每隔半个月就得住院治疗一次。他不再去幼儿园,大多时候只在医院和家之间往返。

有时开心也会来接我下班,他穿着一身黑黄色的羽绒服,头上顶着一只毛线帽,整个人圆滚滚的。

见我出来,他一着急,被门口翘起的小砖块绊了个大马趴。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这里摔倒,以前我总怪他,哪有走路不抬脚跟的。这一次,没等他爸去扶,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开心。

这个迟到很久的拥抱,我想好好地还给他。

开心在我怀里又笑起来,两眼眯得快见不着缝了。

其实在我想要尽力补偿他的时候,是他一直在撑着我。

他似乎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病房也圈不住他的活力。

他Biubiubiu喊得起劲,手里的玩具枪一顿乱挥,只要我“啊”的一声,捂着胸口倒在他面前,他就能把眼睛笑成一条缝,再双手举过头顶庆祝。

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长个儿了。

我太想看他平安长大了。

开心第一次住院没几天,意外发生了。

一次起床,他突然说有些头晕。我立马紧张起来。

我对“血管和头晕”格外敏感,开心的外公就得过脑血管瘤,那时我17,刚在北京找到第一份工作。同年他突然晕倒,再也没醒过来。

我无法想象再陷入一次那样的恐惧里。

皮肌炎属于微血管炎症,这意味着只要是存在血管的地方,都会被炎症钻空子,接着引发肌肉和脏器的一系列病变。

我担心开心出了新症状,赶紧推上轮椅带开心去做头颅核磁。

做检查的大夫再三强调,绝对不能动,结果出了问题不能退费的。

我和开心对视一眼,一起点点头。

开心显得很熟练,乖乖戴好了耳机。我在一边扶住他的大腿。

核磁声音很大,隔一会儿变频一次,震得我耳朵都有些涨,我只能闭上眼忍着,下意识攥紧拳头。

偶尔一抬眼,开心一动不动地躺在那,看上去格外平静。我的心里却好像有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不停拍打着胸口。

我想起病房里,那些开心每次住院会遇到的小朋友们,有几个整日都是像这样“一动不动”的。

邻床一个关节挛缩的女孩,比开心大不了几岁,身上多处皮肤已经破溃,只能瘫痪在床。

前几天还和开心一起看《狮子王》的哥哥,他妈妈最近总红着眼。孩子治病五年了,骨质疏松越来越严重,十岁了还是幼儿园的个头,医生说药快用遍了,干细胞移植是最后的希望……

十多分钟后,检查终于结束,我问开心害怕吗?他头一歪,“这有什么怕的,上次做的时间比这回长多了,爸爸说这跟《双截龙》里的声儿一样,让我躺着想怎么跟他一起救公主。”

我看着他一脸轻松的样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孩子自有孩子的办法。

开心头颅核磁的结果很快出来了,我盯着检查单,喜忧参半。

医生没给出具体原因,说有可能是卧床时间太长,也有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或者其他没被发现的情况。

关于开心的未来,我们仍然未知,我能做的,就是守住他的现在。

第一次住院结束,医生来给开心做肌力测评。正常小朋友可以拿满分(52分),开心没治疗前28分,过不了及格线。其中有一项跪姿起身,他必须要扶着东西才能慢慢爬起来。

医生和开心沟通,试试能不能不扶围栏,扶着自己的大腿起来?

这样可以多1分。

听说可以多1分,开心挺了挺脊背,他手掌紧贴大腿,用力到快要把手指嵌进肉里。

但身体也只是跟着抖了几下,纹丝不动。

“要不……算了?”医生打断开心,开心瞄了我一眼,摇摇头。

继续重复这一系列动作。

我在一边看得都有些麻了,突然间,开心整个身子往上一抬,眼看着就要站起来——

下一秒,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撅,直直摔进床铺里。

病床很软,我知道开心不会受伤,可这一跤却像是摔进了我心里。

他呼呼喘着粗气,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我有些分不清了,好像我才是那个需要被哄、被照顾的小孩,而开心总有办法给我力量让我坚持、振作。

他太懂得怎么让人安心了。

不仅仅是对我,我想起每次扎完针,他都会和下一个小朋友打招呼:“没事儿去吧,真的不疼。”明明几分钟前他自己面对针头时也蹙着眉。

开心的四肢不比同龄孩子,要更胖一些,加上他的血管比较瘪,每一次护士都得找上一会儿才能瞄准扎针。但他从来没有埋怨过护士,打完针总会轻声说一句“谢谢。”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懂事的孩子,我为有他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

开心目前的情况还算稳定,肌力有在恢复,但皮肌炎像埋在他体内的一颗炸弹,不能根治,不确定什么时候就会在他的身体里炸开一道口子。

他依旧无法像正常孩子一样去上学,和朋友玩闹,只能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但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发现开心的世界里多了扇门,开始有人走进去。

开心又一次出院回家,是弟弟开朗来开的门。他神神秘秘地从房里跑出来,抱着一个用乐高积木拼成的大房子,递到开心面前。

最爱和哥哥抢玩具的开朗也学会哄哥哥了。

开心笑得嘴巴勾起,朝弟弟招手,“开朗,过来,坐过山车了!”

开朗哒哒哒跟过去,像开心小时候被他爸驮着那样,骑坐在开心的背上。

开心趴在地垫上一轮轮转圈,嘴里还念叨着,“开心牌过山车出发啦,请乘客坐稳扶好。”两人笑得那叫一个美,我赶紧在一旁掏出手机把这一幕记录下来。


以前我总唠叨开心胖,但他脸型给面子,胖了还能露出一个尖下巴。现在激素吃多了,镜头里尖下巴成了泡影,我反而觉得这小子越来越帅了。

开心喜欢一切与车有关的运动,偶尔,我会带他去骑自行车。

展馆门口有一片空地,上午,阳光会在场地中央划出一道分界线。开心晒不得,就在阴凉边一圈一圈来回骑。

午时太阳到了顶,大片地面被染成了金色,留给开心的阴凉越来越小。我看着汗水从他的发梢落下来,越落越快。

几分钟后,他还在骑,可供他活动的地方已经不及一个自行车轮子宽了。他不得不停下,躲到一片不高的树荫前,这里短暂地成了他的小世界。

和以前不一样的是,我、他爸,还有开朗弟弟,我们都在这个小世界里。

如果不能大步往前,那么守好这个小世界依然能使我们感到快乐、满足。

我扶起自行车,轻轻呼了口气,朝树荫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喊——

“开心,咱们去游乐园夜场玩个痛快怎么样?”

开心妈妈告诉我,她想把这个故事当作礼物,送给几年后的开心。

开心该了解自己的病情,更重要的是,她也想告诉开心:你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比妈妈勇敢很多了。

在我看来,母子俩的这份勇敢都很珍贵。五岁的开心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患病率百万分之2的罕见病,还有长久被困住的、一个人的人生;

而开心的妈妈,选择记录下这个故事的人,她把自己的遗憾变成了一份宝贵的经验,以警示他人。

她一直很自责自己没有在开心发病的第一时间就发现、并回应儿子的呼救,但实际情况是——

发现并识别出一种隐蔽性极高的罕见病,对任何一个没有医学背景的普通人来说,都是极困难的事。

在中国首个国家级罕见病平台上,已列入目录和在册的罕见病数量分别是121和171,但现存已知的罕见病超7000种。

我无法想象这些数字背后,尚未发现病情的人有多少。但我们可以做点什么,让下一个母亲不再因为这样的原因遗憾。

如果一个故事可以让一种罕见病的患者被看到,或者让多一个人及早发现症状,我会一直把这件事做下去。

而一个个罕见病患者带来的勇气、经验,将在这些真实的故事里存续下去。这是“记录”本身最大的意义。

(本文人物均为真名)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立即注册

x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 Powered by 安危情报站 X3.4 | Copyright © 2001-2021, 安危情报站. | 安危情报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