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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命地下拳场:孩子颅骨被砸碎的瞬间,观众的掌声响了起来 | 生死拳斗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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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故事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1-9-8 22:29:59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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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我硬生生被人揍了一拳。

欺负我的这个人叫高提辖,北京市散打冠军,曾经的职业拳手。他对我动手的起因很简单:因为他讲了一系列“现代武林”故事,太离奇。

我说:“兄弟,我得要做事实核查呀。”

他问我咋核查?

我说:“你这身功夫是真……”

话没说完,我人已经凌空飞出去一米半“……是真厉害啊。”

在他讲述的亲生经历里,被击倒的代价要惨烈得多。那时他因为输了一场比赛,万念俱灰前往泰国,渴望重新得到身为拳手的信心。就像金庸小说总会出现的奇遇那样——

张无忌掉落到了有秘籍的山谷,陈家洛拜师天下第一高手,高提辖遇见了一家神秘泰拳馆。

有人说,鲨鱼的伤口只有两类——能自愈的与会致命的。

我就是一条带伤的鲨鱼。

我把自己从渤海湾扔进泰国湾,从北京扔进曼谷,扔进这30多度潮湿到不像话的空气里。穿着3月京城初春的厚外套大皮鞋,出租车空调开到最大,还是一身臭汗黏黏的。

市区万千颜色、欲望袭来又闪退,我毫不在意。向西,向西,像扔一块石头子,我把自己扔进曼谷郊外一个小村的边缘,一条偏僻的老巷子。

我是一个中国拳手。

故事是从我摇下车窗那一瞬间开始的。

摇下车窗的那一瞬,很奇怪涌进来的竟然不是热浪,而是声浪——

“轰嗡嗡,轰嗡嗡,轰嗡嗡……”

沉重,诡异,像极了打桩机砸向土地的声音,不响亮,但共鸣极强,发力极深,夯得实实的,在让你担心自己的脑仁会不会同步共振。让你发憷。

“轰嗡嗡,轰嗡嗡,轰嗡嗡……”

顺着声浪,我把头探出车窗。这是一条只能开进一辆车的老巷子,一面老墙独自挡住一侧,被风雨摧残得大半面都成了黑色。老墙在巷子中间突然留下一个豁口,拐进一个直角去。我坐的出租车正停在这里。

里程表显示我应付370泰铢,递过去一张整整的1000铢,司机摆摆手意思找不开。

我下车靠车门立着,向豁口深处张望。

豁口内的泰拳馆比我想象的小很多,连国内普通健身房的一半都不如。

确切说是寒酸,就是一个钢结构框架围出的大棚子,上面薄薄的顶盖,四面空空透风。简直就是国内随处可见的大排档,或者说就是一把遮阳大伞。

我连比划带中文的英语终于引起了豁口内人们的注意,拳馆里一个男人远远向我招手——后来知道这就是我联系过的拳馆中国股东阿豪。

他踹了一脚身旁正在训练的一个小男孩,那孩子立马穿上拖鞋向我跑来。

他全身黑亮,很瘦,泥鳅一样。这条泥鳅从我手中接过那张泰铢就跑向巷子口。

“轰嗡嗡,轰嗡嗡,轰嗡嗡……”

直觉告诉我,这沉重的声浪来自拳馆。但做了这么多年拳手,听惯了打沙袋、打靶与对轰的声响,我从来没听到这一种。

人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响。

阿豪走了过来,见我一脸迷惑,以为我的好奇都在那个小男孩身上,就介绍道,“刚跑出去的孩子是阿邦。”

阿邦是个泰国妓女借宿在这家拳馆时生下的孩子。拳馆主教练老龙用一根锋利的竹片替他磨断了脐带。

阿邦刚生下不会哭,眼看着就要喘不上气,手里满是羊水的老龙一大巴掌打过去,成了这个世界给小阿邦的第一个礼物。

阿邦哇一声哭出来,老龙松了口气,说,他会是个坚强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孩子母亲留下了一筐鸡蛋就走了,小阿邦从此就在拳馆长大。刚能站,老龙就让他练最考究的“三宫步”,泰拳站姿精髓在脚底,整个人重心押在后脚,对方接近就把小腿提起来,如斧子一般抡向对方。

这些打拳的姿态,从小就印在阿邦脑子里了。

直到他长到7、 8岁,老龙才从他卷曲的头发和丰盈的嘴唇判断出,他应该有个黑人爹。

匆匆聊了几句,小阿邦破开一把零钱小跑回来。我付了司机,却不见小阿邦离开,他双手合十,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愣了下才想到这是要小费,我拿出一百铢交到他手上,阿邦跳着跑进拳馆。

跟随着小阿邦,混杂着一身好奇与耻辱,我这个万里而来的异国拳手走进傍晚的曼谷小村,走进老巷豁口,走进那一波波奇异的声响中。

拖着行李箱,走进大棚。我瞬间又被惊到了。

凭借职业敏感,我一眼发现了那个诡异的“轰嗡嗡”的来源——是拳手们的小腿!那一条条如刀的小腿近似在空中飞舞。

这是一个五、六百平米的大棚,拳场中间空空的,只有一个拳台。十几个赤裸上身,套着短裤的拳手,很均匀地分布在大棚四边,对着挂起一圈的那些沙袋挥腿猛抽。

那些小腿骨被挥起,扫向沙袋,一次次,不快不慢,稳稳当当。如刀、如斧、如棍棒。

不仅是小腿骨,还有大腿、腰,乃至整个身体,都被拳手一次次抡起,甩开一个半圆,再砸过去。

这股狠劲儿,不是打或拍在沙袋面上的“啪啪”声,不是深入几厘米的“嘭嘭”声,我几乎可以看见那些小腿骨瞬间挤压了沙袋里所有沙子,刺穿刺透了整个沙袋。

这股狠劲儿,沿着吊沙袋的铁链传递,向上汇聚到大棚钢结构屋顶,再由这个“大喇叭”向下反射回来,播放出来——整个拳馆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混响音箱”。

现在“轰嗡嗡”的闷响已然变得炸裂,变成“轰轰轰嗡嗡嗡嗡”,仿佛在水下一颗颗爆裂。

想到这些声音来自面前拳手的小腿骨,我竟然晃了几晃,差点没站稳。

只有一个人在训练场地任意穿梭。很矮,很瘦,很黑。

阿豪见我盯着他,就说,这就是老龙。

老龙师傅穿着一条已经被磨出白色棉芯的红色泰拳短裤,他把本已很短的短裤边卷到最高,掖进松紧带里,汗水顺着短裤一直流过大腿,整个人像刚洗过澡。

我发现体毛旺盛的他,小腿却意外的光滑。

后来我知道了,这是老泰拳手的荣誉,这代表着小腿的神经毛囊已经全部被长年累月的硬度训练击打到坏死——这是两条不怕疼的小腿。

夸张点说,就算真的折断了,腿的主人也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此时场上有几对拳手开始对练,老龙在他们身后转悠。

每当有人被对手的拳、肘、小腿压的后退,老龙就在背后用指头戳击他的背,那是要求不能退,打回去。

突然老龙抬头注意到我,我也直视着这个黑瘦小老头的面相——短发利落,五官紧凑凶狠,像极了电视剧里的边境黑帮。

突然,我发现他有一只眼睛不对劲。

那只右眼球异常灰暗,没有瞳孔,没有光泽,像是不属于他自己似的。

我是冲着老龙师傅才将自己放逐到泰国的。

但万万没想到他一只眼睛似乎是瞎的,还如此瘦小。我怀疑他到不到1米6,有没有80斤。

这身形在泰拳高手里极少见,要么你矮壮,要么高瘦,总之你的骨头得耐打,耐受,而又矮又瘦,骨头天然就太脆弱了。

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这个小老头是不是那个曾经统治着泰国小级别好多年没输过的拳王,是不是那个当今被视为神话传奇的拳王善猜的师傅了。

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不一会儿,高高瘦瘦的小阿邦戴上拳套,招呼另一个身体同样漆黑的小胖子拳手。

两人麻利拖来一个轮胎,放在拳馆中间,然后面对面,各自把左脚放进轮胎里。

这俩小脑袋顶到了一起反差巨大——身高,体重,还是臂展,阿邦比对方都整个小了一圈,完全是孩子对成年人。

没有护具,没有牙套,没有规定动作,只有拳拳到肉——在那个轮胎束住的不可逃脱的距离间。

我在任何训练场景都没见过这样的训练方式。我立马扔下行李冲着两人端起手机。

注意到有镜头正对自己,小阿邦打了鸡血一样摇动起身体向前压过去。

阿邦妄图穿过又粗又长的手臂,对手显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左右抡臂砸向阿邦的脑袋。阿邦身体一晃,险些被打翻。

小黑胖子有些得意。

阿邦在轮胎外的右脚调整了下,竟然向前迈了一小步。他的头猛地向前一钻,几乎钻进小黑胖子怀里,对手的头就在眼前了!

小阿邦脸上有了反击的得意。

没想到,这个空档,小黑胖子从下至上掏出一个勾拳。阿邦的整个头被打的昂了起来,身体向后弯曲。

但阿邦的手没有停下,脑袋被打起的同时拳头反而精确地落在了对手脸上。

小黑胖子显然很不爽,仗着身高臂长抡起两条大胳膊锤向阿邦的头。阿邦突然放弃了护头,解放出两拳瞄着对手的下巴各种弧线毫无节奏地砸过去。

阿邦的拳头落点显然更精准。一击重拳后小黑胖子踉跄一步,左脚拔出轮胎。阿邦的左腿立即向前伸去,又一个重拳砸在对手脸上。

老龙师傅突然开始大笑。像嘲笑小黑胖子怂了,又像为小阿邦高兴。

我越来越迷惑了,这只是日常训练,为什么小阿邦一定要拼命,为什么非要赢过明显和自己不是同一重量级别的对手?没有任何防守,只有拳头猛击,加上无法逃离的轮胎圈,这受伤概率也太大了!压根就是非人道!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然而这个孩子转过身去,却像个完成任务的杀手,趴到沙袋边冲洗自己被牙齿刮流血的口腔。

看到大家笑了我就鼓起掌来。这时老龙似乎看到了我一脸的惊讶与迷惑,他用泰语对中国股东阿豪说了几句,阿豪给我翻译过来——

“黑胖子只是不想输,但小阿邦太想赢了。”

那天晚上,我就睡在拳馆后面的宿舍里。

宿舍后面是条小河,芭蕉叶遮盖了两岸村舍。入夜时,有人放下几盏莲花水灯,于是小小的几点粉色飘浮起来。

宿舍里没有空调,我与热浪及各种虫子搏斗。两张上下铺,我睡一个上铺,斜下方正躺着小阿邦。突然,一条蜈蚣爬在他脸上!

我惊叫一声。小阿邦没醒,只是顺手一抹脸。

如同小阿邦刚才随意冲掉的那摊血水,那只蜈蚣就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小阿邦等几个拳手就已经在等我去跑步了。他们原本每天6点开跑,昨晚我说了几次,实在睡不够,才改到7点。

7点的曼谷,已经热起来了。

我们几个先爬上一辆曼谷街头常见的花花绿绿“双条车”——类似于矮小版的130小货,招手即停,5、6米长的车后斗就是一个小铁棚子,里面两条铁凳相对,俗称双条车。

车呼呼晃起来,我开始认真打量四下。这片郊区主要是棚户房,房子相隔的大片土地上种满绿油油的农作物。街边每家门口都放着一个小佛龛,不远我们还路过一间寺庙——这是我后来经常进去拜拜的地方。

很快双条车开上101公路,向南颠簸狂奔。路边的景色换成酒吧与饭店,这里是白人聚居区,他们还没从昨夜的喧嚣中醒来。再向前,一个海鲜市场,一个旧货市场倒已经开张了。

十多分钟后,我们站在大海边。我才知道早上要跑10公里,而且是在沙滩上。

阿邦向我一点头,扭身就跑。他们赤着脚,没背包,鞋塞进塑料袋挂在腰间,一跑一摆,很搞笑。

如果是多年前刚来北京打散打,10公里体能跑对我很平常,但我早已丢了当初那种拼命训练,拼命出拳的感觉了——我早已没了“饥饿感”。

况且半月前的那次国内大战,我被打的一周多出不了门,屋里走路都能撞上门框,现在刚能走何谈跑,还沙滩跑!

我跑得很慢很苦。

沙子又软又厚,脚一沾就被它吃进去,拔不出来,使不上力。然后越磨越疼,生疼。

阿邦和一个拳手并排跑着,他边扭头看我边和那人说了句什么,那个拳手冲他摇摇头,继续加速。越跑越远。

我到泰国的第一个训练科目只告诉我四个字——寸步难行。

我独自一人回拳馆。一路上街头随处可见的汉字和中国元素,让我有种错觉,是不是来了南方某地。

不过,言语不通、脚底生疼,还有心中那不可诉说的耻辱感强硬地提醒我,这是泰国,完全陌生的地方。

再次走进拳馆,拳手们已经开始下一项训练了。我还站在那,小腿随时要抽筋。

如果我和他们之间存在着这样大的差距,那我几乎可以确信,在他们退役之前我都无法追赶上了。与冠军拳手之间的差距我能理解,但怎么连阿邦一个小孩子都能坚持下来的热身跑,直接就耗尽了我一整天的体能呢?

曼谷的空气已经潮湿闷热得难受了。

紧接着训练。空击、沙袋、打靶一个紧接着一个,我疲于应付,越来越虚,越来越别扭。

一上午我都带着这种新的耻辱感训练,我能明显感到其他拳手的嬉笑。小腿肌肉随时要抽筋,我不敢全身发力,我的动作看起来一定非常滑稽。

上午训练终于结束。我浑身疼痛准备穿鞋离开,老龙师傅走过来叫住我。

他示意我趴在地上,然后把拳王油倒在我小腿上,再用他的脚碾开,火辣辣的,我那快要结块的小腿肌肉这才散开。

不等我说什么,老龙一把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拉出拳馆,骑上他的小摩托,突突突开出老巷。

他一路向南,竟然还是早晨海边的方向——难不成要我午休时间再去跑沙滩?!

真的还是那片沙滩。

老龙师傅扬起右手,张开,示意我向他打一记后手拳——一般右撇子左手叫前手,右手叫后手。

我松口气,平常一样,扭腰,沉肩,拧肘,出拳——“啪!”拳还没打到就被老龙一巴掌扇了下来!

“ No!”他喊道。

重新扭腰,沉肩,拧肘,出拳——老龙再次打断了我的动作,这次他是用脚背踢了我小腿一脚。

“ No!”他又喊道。老龙敏锐的观察到我忌惮抽筋不敢用下肢力量。

我再重新来。这次老龙没有喝止我的动作,却突然出人意料地把脚踩到了我的整个脚背上!“Again!”我再出一拳。

他缩了下脚,这次是踩住我的脚趾。“Again!”老龙的手还在空中比划了下,示意我这一拳打到的新位置。

我又一次出拳,身体重心也前倾了很多,竟然长过刚才击打地方几厘米!

“Again!”老龙这次抽走了他踩我的脚。

我脚尖碾压,发力,前倾,把自己的重心送出去,——拳头重了很多,而且竟然又远了一两厘米!

一个拳手要打得足够狠,竟然要好好用自己的脚趾。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那么微弱的指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末梢,竟然带来身体倾倒最后一个推力,将整个身体重量实实在在的积攒在了拳头上。

要知道拳来腿往,胜负就在分寸间。

“Run!”老龙往远一指!我拔腿就跑。

现在我的意念落在了脚趾间。每步都用脚趾头碾地,蹬出,而不是只用前脚掌,触地面积缩小,小腿肌肉舒服多了。

沙子不再是我的恶魔了!我焕然大悟,原来沙滩跑绝不仅仅为了热身与体能,真正的奥秘在脚尖,在那短短的一两厘米之间。

我突然想起昨晚听到的拳馆里那诡异的“混响音箱”。

我一下子明白了,刺穿沙袋的“非人之力”不就是来自每次多了这一两厘米吗!不正是来自由此带来的重心倾覆而绝对碾压对手的吗?

想要刺穿对手,多这一两厘米足够了。

老龙师傅真的太懂了!我兴奋地跑回来,他看出了我的激动,拍了拍我肩膀。

坐上小摩托,我们返程。

自从老龙教我脚趾的奥秘后,我不但不怕跑沙滩了,连打靶也不怕了。

那天下午,我就发现当我打完一组靶之后还有充足的体能,比上午训练好太多了,而眼见几个泰国拳手瘫软在地,我有些得意。

泰国拳馆的训练科目非常单调,打沙袋,打靶,实战,三样循环往复。打沙袋练拳腿重量与体能,实战检验训练水平,而打靶则是最能增长拳手技术的环节。

不过我的得意延续的并不久,疑惑猛地袭来——总不会是我的体能比这些泰拳手更好?总不会老龙就教了我一个没教他们?总不会是靶师区别对待?

手拿皮垫做靶子的是“靶师”,靶子往哪引,你的拳头就奔向哪里。亮出靶子的节奏,就是你出拳的节奏。

好靶师很难得,在泰国,也是优秀拳手退役下来才被聘为靶师,都说每一个冠军背后都有一个冠军靶师。好靶师最重要的,他会让你有发力感。

我发现我和其他拳手打靶的最大区别在于声音。我是响亮的“啪啪啪”,他们则多是发闷的“嘭嘭嘭”。我不由又想起昨晚初来听到拳馆里传出的“混响”。

区别其实很明显——

靶师给其他拳手拿靶时候,都是把靶给到恰当的距离,在拳手拳峰接触到的一瞬间猛地加力推过去或沉下去,就是鼓励拳手更大发力。

但到了给我拿靶的时候开始晃晃悠悠地举起靶子,软绵绵地。

当我的拳头刚出去一半,靶师的靶子就会主动拍上来,而且不是打我的拳峰,而是拍我的手背,这才“啪啪啪”地响。

不费力,响声大。甚至有时靶师竟然根本不碰我的出拳,还故意放慢速度,靶子绕来绕去,花里胡哨,还边绕边笑!

我完完全全被糊弄了!什么散打冠军,我就是个傻子。

我千里迢迢来泰国不是要被人耍着哄着玩的。一看见拳馆中国股东阿豪我就质问他,为什么靶师区别对待我。

“他们把你当中国游客,给的是‘游客靶’。”阿豪早有准备,认为理所应当。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我在国内经历过什么样的失败,抱着什么样的信念来到泰国打拳的,又想从泰拳中寻找什么。

在这个遥远的谁也不认识,又语言不通的地方,没人会关心我怎么想。

一个拳手是可能被话憋死的,真的。

只有小阿邦调皮又欢快。观察了一周,我总结他有三大最爱——踢屁股、看手机与吃雪糕。

阿邦小,成人拳手练拳时他不参与,要么自己练习,要么就去“踢屁股“。他最爱这一手。

每每拳手挥出一条腿砍向沙袋时,小阿邦就悄悄躲在他们身后,然后轻轻一蹬,拳手另一条腿瞬间一飘,立马就倒。阿邦笑着就跑。

我来拳馆的第二周,小阿邦的话少了很多,欢蹦乱跳也少了。

他不“踢屁股“了,只面对沙袋,狠狠地,像变了个人。每天傍晚训练结束我都看到他在那发疯加练。

我想,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一和他对练我就怕了。我不相信那拳腿力量是从眼前这个“小号生物“体内发出的。

开始我总用拳套轻拍他脑袋,而他只能打我的肚子——他个子不是才到我腰上嘛。这样打了几下他就怒了,是真生气了,眼光就和与我有仇,那种饿急眼了,非打疼我似的。

“你会用尽你的所有力量吗!?“他冲我大喊,一边的中国股东阿豪翻译给我。

我这身高,又是成人,要用腿扫他立马就倒了,我只能继续轻拍他。

他突然开始扫我的腿。这是逼着我用小腿迎上去对抗,就是“扛腿”。

“扛腿”真是我最受不了的。我从未练过扛腿,散打里是有护腿板的,就是腿上胫骨不小心就扛断了,散打多用脚背踢,安全,清晰,好判分。

泰拳的“扛腿”却占据了技术一大块,但太疼了,我怕疼,更怕小腿断掉。

不过我没法掉头跑掉,我只能心里发虚,腿上也发虚地小心扛过去。

扛,真的疼啊!然后我就只能装不疼。

我猜小阿邦肯定也疼,肯定也假装不疼,小孩的骨头也是骨头。不过我是有腿毛的,他是没有的。

他继续和我“扛腿“。我继续假装不疼。

突然,我想起第一天晚上“轮胎圈大战”后老龙的话,小阿邦太想赢了。

是的,小阿邦肯定没想过万一腿断了再也提不起来了怎么办,这个孩子还根本没有生死概念,他就不觉得自己能死。他只想赢。

好在我们是轮流和他打的。也就是我们10人、20人一组,打3分钟就休息更换,但小阿邦始终应战。

要知道,泰拳比赛每个回合基本都在3分钟左右,因为人类无氧击打运动的极限也就是3、4分钟。

而我们这一组下来短的半小时长的要一小时。  

刚开始小阿邦还进攻、还手,包括和我扛腿。十多分钟过去,只见小阿邦只能防守,他开始硬撑。后来防不住了,小阿邦就愣愣顶在那,不躲闪,不后退,只顾接受对方噼里啪啦的狂轰滥炸。

练体能?练抗击打?还是练心性?

我不知道。

每一秒都相当漫长。我都替他绝望。

看着小阿邦被轮番“轰炸”,我忽然明白了没选择、“只能赢”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我在国内散打赢了很久,所以接受不了失败,但我毕竟还可以选择,比如选择不参加一次比赛,选择无所事事一阵子,甚至可以改行。

但对小阿邦来说,他没得选。

他如果失败,就意味着被抛弃,没饭吃,意味着生活在尖锐石头缝隙中曾经照进来的光被遮上。

拳馆中国股东阿豪慢慢告诉我,虽然老龙救了刚出生的小阿邦,但其实他是阿邦的第二个师傅。

阿邦小时候,第一任教练身背赌债,仗着一身硬功夫领了个险活儿。他去唐人街暗杀另一个帮派的老大,结果被一通乱枪打死在街头。

那年小阿邦刚在少年拳赛中打出名气,师傅死后却没了比赛机会。两年间跟着帮派老大在红灯区专偷外国人钱包,饥一顿饱一顿。其间常常偷回拳馆,老龙会指点一二。

直到一次在曼谷市区的拳赛,临场小拳手闹病,老龙看到阿邦也在场,扯掉他的牛仔裤一脚踹上拳台,当时小阿邦只穿了条内裤。

两年没打比赛的小阿邦倒也不怵场,越有欢呼状态越好。

庆功餐上老龙问他,还想不想回拳馆训练。

小阿邦猛点头。老龙一大口啤酒下肚,说:以后就这么打,不顾一切的打,敢输一场,立马滚蛋。

小阿邦只能赢。

现在阿邦在小拳手里很有名了,他的出场费涨到约合人民币200元,如果打赢,还有奖金,自己加起来能挣1000元人民币左右。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因为拳馆“生他养他”,所以这些赢的钱拳馆或老龙有权处置。阿邦没有别的去处,也只有这,也只有老龙师傅教他。

因为除非你是泰拳顶尖高手,徒弟从一个师傅那跑了就几乎没有别的师傅敢收留你了,他们怕你再次跑掉。

对小阿邦来说,赢就意味着获得生活所有的支撑,输就意味着被世界完全抛弃。他没输过,这是他的纪录,也是拳馆里所有人都坚信的。

每次赢了比赛后最大的奖励就是买雪糕。

马上要来的这次大战,老龙给小阿邦报名很久了,看重得很。

我还听说,阿邦这场大战的对手是来自芭提亚的小拳手,与阿邦一样从小寄养在拳馆的小孩,同样的精瘦,同样的饥饿。

时间过得真快,我都来泰国拳馆三周了,小阿邦的对决也到来了。

4月初的那天傍晚,车开了近一小时,老龙带着阿邦、我还有几个人去市区擂台赛,那是曼谷最繁华的地方。

我挺意外老龙还带上了我,莫非是我最近问他问题比较多,训练有效?还是带个外国人有面子的?我猜是后者。

泰国的拳台很简陋但实用,还是一个大棚子。

我们在大棚边的空地上铺了块布,边帮阿邦热身边等待上场广播。

小阿邦这次是作为卫冕冠军最后出场,当然搭配的对手一定是冲着夺下他冠军来的。

“配拳”里有不同文化,泰国人配水平相当的拳手。他们观众的心态和中国人不同,他们不喜欢输赢立见,一个暴打另一个的比赛。他们喜欢看两人势均力敌,僵持打满三局。

所以泰拳手们甚至不只要赢,还要把对手打出重伤——满脸是花、血流一片,甚至到死抬走——来获得观众们的喝彩和更多比赛机会。

泰国拳赛天天有,小阿邦要参加的这场差不多是每一两个月一次的级别。

他赢了就能提高身价,包括出场费和奖金。输了,观众粉丝会立即离他而去,之前的所有努力积累几乎就没了,按他们的话说就是“送给对手赢家了”。

所以,每场比赛都极其重要。

呼喊、大叫、拳头撞击的声响混成一片,声波一阵阵从中间的拳台穿透人群涌向我们。

泰国拳台也是平地的,不是高台,所有观众就只能比位置比个头比脖子长短了。

我1米9,顺着声波从外围放眼望进去,拳台一边是裁判席,两侧是对决双方的教练席,能贴身在拳台绳子边的只有一边,那一边的观众位是要花钱买的。

泰拳比赛都是能下注赌的。所以这是拳台,更是赌场。

距离厮杀嘶吼一步之遥,小阿邦在地上坐不住了。我看得出他的紧张与兴奋,老龙死死摁住他,反复揉搓大小腿肌肉,涂拳王油热身。

小阿邦开始掰自己的小腿,眼睛盯住了擂台的方向,他左右晃动脖子,两道眉毛尖上的小勾子几乎要碰在一起了。他把表情凶狠了起来。

断断续续开始有拳手在怪叫中躺在担架上被送出拳场。担架一出来正经过我们身旁。

阿邦的眼神刻意回避开担架,他需要集中所有精力,需要只想赢。

但总有路过的下场拳手把血滴在附近,有的还滴在阿邦腿上。老龙看到血点就低头用拳王油抹掉。

8点左右,拳场里“偶诶”怪叫声一下子更甚了,仅仅几分钟,人群中抬出了被血浸透的担架。这次被打下场的拳手是个白皮肤的美国人。

老龙往擂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扭身坐到阿邦的左手边,试图挡住阿邦的视线。

不过小阿邦还是用余光越过万纳龙的肩膀看到了担架上的人——

鼻子被打歪,嘴唇开了一道深沟,撕成两半,颅骨上被砸下去一个很大的坑,要知道头骨是人最硬的骨头了。这人眼神涣散,毫无生气。

必死无疑。我想。

尽管小阿邦可能意识到对手可能在附近偷偷关注他的状态,很聪明地保持着面部表情,但他攥起的拳头还是暴露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担忧。我和阿邦赛前都看过一则新闻,有个和他同样大的孩子,颅骨遭受重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

在泰国,时常有死在擂台上或擂台下的拳手。

比如高手一腿高扫过去,对方脑袋可能就被踢坏了,不死也变成植物人。有的“飞膝”从下向上砸过去,对方脖子弄不好就断了。还有的肋骨打断后,骨头尖刺穿内脏,失血过多而死。

像所有拳手一样,从这个瞬间开始,本来的嘻嘻哈哈突然停止了。小阿邦的眼睛开始越瞪越大,我吓了一跳。

我看得出他突然很怕输、很怕死了。

孩子在懂事前对所谓生死没概念,有很多天才拳手都没能过去这关,因为一旦怕死必然有顾忌,一有顾忌必然就会丢掉果断、凶狠与饥饿感。

阿邦来到了这个坎上。

裁判开始喊阿邦的名字。人群——赌徒们为我们和擂台之间让出一条路。

老龙一把把我抓到身边,和他一左一右站在阿邦身前为他开路。泰拳手上擂台有讲究,不能从围绳底下钻,要由他的教练把围绳压下来,拳手从围绳上迈过去。

阿邦两手放在压低的围绳上擦拭,低头祈祷。一挺身轻盈地跳进拳台。

阿邦绕场示意。拳场里响起诡异冗长的音乐,我竟然一下子想到北方农村办丧事的配乐。

对方入场了,四周响起嘘声。但小对手并不在意,眼睛死死盯住阿邦向拳台走来。入场后对手开始跳起拜神舞。与小阿邦自顾自的扭动身体不同,对手的拜神舞对准阿邦——

他靠近阿邦,身体前弓,然后用力跺脚,边跺脚边跳,同时两拳过头顶对准阿邦,做出拿长刀穿刺阿邦身体的动作!

姿势之诡异,力度之大,表情之狠非常吓人。

比赛开始。

阿邦像早有战术,先声夺人跑到擂台中间,不断跳起放松身体。

对手试图接近阿邦。小阿邦忽然下蹲,顺势又做出一个要跳跃的动作——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动作,但我一下明白了,对手此刻肯定分不清你是要蓄力出拳还是扫腿。小阿邦太聪明了。

对手围着阿邦转了几圈,没找到什么好办法。他索性把举起来的双手放下,他放弃了防守。

这明显是在挑衅阿邦。

阿邦看对手走近,突然,他真的从地上腾空蹿起。

他的右腿小腿瞬间窝向臀部,弯折了的腿一下子变成一个箭头,那竟然就是一根长矛!长矛尖就是膝盖。我看到那膝盖拔地而起,飞向对手脑袋。

我太兴奋了,开场第一次进攻用飞膝是极大胆的行为。这肯定是老龙教的。

对手竟然还没拿起手防守,也没躲避,而是主动向阿邦大跨步又迈上来——“砰!”一记膝盖正中面门!

拳场发出震耳的嚎叫声,对手被这一飞膝击打的脑袋扬了起来。

但对手没有退步,扭身瞬间一转头,一个拳头从腰间出来,无比精确的砸在了小阿邦脸上。阿邦落地向后几步退出了对轰距离。

拳场还在为阿邦那记漂亮的飞膝喝彩,只有拳台边的人看得到,阿邦不是自然落地,是生生被对手“击落”压回地面的。

小阿邦遇到了对手。

小对手开始用拳头拍打自己的下巴,继续挑衅。他并不在乎那一膝疼痛,依然两手低垂放弃防守走向阿邦,像是要将自己完全交给小阿邦击打。我非常震惊。

就是这样,小阿邦每次攻击的很狠,但又都会被毫不讲理的粗暴反击打回来。拳腿结结实实打在对方身上,对手每次挨到又立即更凶狠地扑过来回击。

小对手开始卯足了劲挥舞起右腿,也不管阿邦是不是提腿防守,只一个劲往上扛,往上砸,往上砍,像要比谁的骨头先断掉。

小阿邦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开始绕场与对方周旋。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老龙看出了。如果对手站在了擂台中心,两人运动量看似差不多,实际上阿邦需要“跑大圈”,比对手耗费的体力多得多。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老龙趴在拳台边冲阿邦大喊。

对手又有了动作,他扬起胳膊扔来一记重拳——等的就是这下!阿邦最出色的就是反应能力。

阿邦稍微一点头,那拳头几乎蹭着头发擦过去,阿邦没低头,依然死死盯住对手。胳膊刚擦过去,阿邦一脚蹬地,从对手来拳方向还回一拳,那拳很重,正中对方下巴。

对手被打的侧身过去,一个踉跄倒退几步。

整个拳场再次炸开了锅,几乎每个人都举起大拇指庆幸自己又一次押中了赢家。

阿邦追上去又扬起一拳。这时阿邦只能看到对手的左侧身,他的右侧完全在视觉盲区里。

但是那一拳还没落下去,对手转回身来,阿邦反应过来时对手的扫腿已经来到了自己头上——

一记高扫爆头。阿邦的脑袋猛的一晃,几乎要横向飞出去了。

小阿邦躺在了地上。

身体抽动,四肢瘫软。他睁着眼,但眼神已经散了。

观众疯了一样嘶喊着拍打拳台,试图唤醒这个少年天才拳手。对手更是疯了似的冲地上的阿邦嚎叫,那样子像极了一只打了胜仗却不能把猎物吃下肚的野狼。

裁判挥舞双手,宣布比赛结束。对手突然卸了那股狠劲儿,两腿一软跪在擂台上。

我知道,这场心理战是对手赢了。

小阿邦被抬上担架走向通道。四面向小阿邦冲来的是暴怒的赌徒。

拳场门口是总有救护车的。我们把小阿邦从担架抬上车,老龙忽然改变了保护者的身份,他开始暴怒,开始拍打阿邦的肩膀,不知是为了唤醒阿邦的意识,还是斥责他什么。

我正要隔在老龙和阿邦中间拦住愤怒的老龙,拳馆中国老板阿豪拉住了我:他可以输,但他不该怕。

不一会儿,阿邦被推进医院ICU。

坐在ICU门口,老龙点上烟,护士正要劝阻就被他大声骂了回去。老龙几乎要扬起拳头打人了。

我身子一软瘫坐在老龙身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嗓子喊哑了。

我在想小阿邦该怎么面对这次输,老龙还会不会让阿邦待在拳馆。我想到了自己的失败,如果小阿邦的失败是无可避免的,那么他该如何面对失败。

掂量了会儿,我清了清嗓子,小声说:“I want a fight.”(我想打一场。)

“Fight?”(打一场?)老龙噗嗤一笑,“Ok,ok.Tomorrow.”(好,好,就明天。)

老龙说话的语气感觉就是依然要给我“游客靶”、“游客赛”。他边笑边摇头,拍拍我的后背招呼我赶紧回家休息。我不知道怎么向他表达我的决心。

“I need a game.I want a fight.”(我说的是比赛。我要打一场)我又说一遍。

老龙被我问烦了,他用大拇指向急救室一指,提高声音——

“A game?Like this! ?ha!?”(比赛?跟那躺着的一样?!)

我拿过老龙指间的烟吸了一大口——

“Like this.”

没错,就像那一样。

这场比赛结束,小阿邦无法再得到那支胜利者专属的雪糕了。

这是高提辖来到泰国学到的第一课:要赢,甚至仅仅要活下去,就得时刻保持着饥饿感。

他没有恐惧,反而迫切地想要踏入这个修罗场,接受训练与挑战。

然而苦苦向老龙请求的他,却忽略了一点,泰拳训练虽然磨炼人,背后也藏着生理上不可逆转的危险,仅仅是一个训练动作,就可能碎掉人的手骨。

以及,拳场每一位靶师都在告诉他——这里不欢迎中国人。

很快他就要被安排上第一位训练对象:察猜。现役最强泰拳手之一,迦南金腰带加身的冠军拳手。

以上种种,高提辖不敢拒绝……

明天我会加更一期,带你们看看高提辖的第一场“Fight”(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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