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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逃离家庭,他装成一名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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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故事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1-8-31 22:29:59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咕咕最后一次听到队友们叫“David”的名字,是在他的遗体被运走的一个星期后。

几名队友端着酒杯围坐在一起,感慨没有了聒噪的David,平时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宿舍,突然变得空落落的。Sahin像摇晃高脚杯般晃动手里的啤酒罐,说“平时这小子最爱喝酒,说不定闻着酒味就回来了。”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咕咕躺在床垫上,开始默背库尔德当地人的“愿祷语”。他隐约觉得,David应该也是不舍得离开他们的。翻看着和David一起拍过的照片和视频,咕咕相信,只要诚心祷告,他肯定会回来再看一眼曾经朝昔相伴的队友。

这是《我在叙利亚反击ISIS》系列的第9篇。



提及队友David,咕咕总会滔滔不绝地讲述许多关于他的奇葩趣事。每段故事收尾时,他都习惯添一句“那家伙真是个傻X。”

David是男人毋庸置疑,当然咕咕也是。但第一次被安排同David外出巡逻时,咕咕却差点因为他的不停“骚扰”而怀疑起David的性取向。

咕咕对两人第一次搭档外出的对话记忆犹新,倒不是因为彼此说了多少“肺腑之言”,而是因为如今提起那些对话还会起鸡皮疙瘩。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Gay?”

接到巡逻命令后,咕咕刚把车开出村子,坐在副驾驶的David抛出的问题让他惊掉了下巴。

“Fuck,滚!”

在库尔德男兵阵营里,彼此之间很少明目张胆讨论这个话题。David问得猝不及防。

“我绝不告诉别人,你到底是不是?”

David顶着梳得油光发亮的发型,突然朝咕咕靠过来,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Fuck,你TM滚行不行!”

不知怎地,咕咕大为恼火,争论间推了David一把。他本就因紧张的战区生活情绪不稳定,好巧不巧那天又和平时话最多的小队友David分为一组外出执勤,此人是出了名的话多情商低。

在执行巡逻任务,郁闷到极点的咕咕准备用“我还没怀疑你这货是Gay,你竟敢来质问我”这句话反驳David。思虑再三,他还是忍住了。

19岁的David显然不具备察言观色的能力。即使咕咕对他的不满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但David依旧执拗地重复着先前的问题,以致于气头上的咕咕不得不用脏话一遍遍回击他。

终于,在David的不断地“骚扰”下,咕咕猛地踩了刹车,抬腿踹向身旁喋喋不休的人。

David毫无防备,嚎了两嗓子,随即弓着背不停揉搓被咕咕踢疼的小腿。然而咕咕的过激反应被David解读为“真相揭露后的恼羞成怒。”

咕咕不愿再搭理他。他盯着David那张脸,很想冲他那张不断开合的嘴巴来一拳。烦躁归烦躁,出于对纪律的尊重,咕咕没有动手。

David似乎没打算放过咕咕,不止一次地强调自己“不会看错人”。在咕咕的记忆中,平日没有作战任务时,自己都会待在驻地,要么躺平,要么在天台值岗,偶尔被安排外出巡逻。

至于David,除了开一些无聊玩笑,还总看着咕咕笑。虽然那张脸算得上眉清目秀,但笑起来没有女人好看。出于队友间友好相处的“礼貌”,咕咕也时常会瞪大双眼回击冲他笑个不停的David。谁知咕咕越瞪眼,David笑得越欢。次数多了,咕咕不禁怀疑David可能是Gay,并且对自己“不怀好意”。每当这个想法蹦出来的时候,咕咕都会下意识地瞅一眼David。

“你有什么企图?问那么多,是因为你喜欢我?”咕咕赌气回应David,话说出口又觉得十分膈应,不得不用抽烟来缓解当时的尴尬。

对方的反应反而令咕咕愈发捉摸不透。

David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没说一句话。

忽然,他脸上露出嫌弃表情,向远离咕咕的方向趔趄着身子,说“Disgusting(恶心)!”

咕咕扬手扇他两巴掌的想法更强烈了。

车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直到David给咕咕递了根烟,两人才逐渐尝试着恢复正常谈话。

扔掉烟蒂后,David说想讲个故事。

故事没什么新意,甚至可以算是俗套,讲了个开头,咕咕就知道他是在讲自己的家事。

在David的故事中,男孩是家里第三个孩子,他还有两个姐姐。但姐姐们打小就优秀,将男孩衬托得无比平庸。男孩在家里不仅受大人管制,还总被两个姐姐教训。怨气和自卑让他与家人的关系并不亲近,每天都想离开家。

终于,男孩熬到了18岁。

生日一过,他从父母那里拿到了一笔教育经费,然后骗过父母和姐姐,加入了YPG。

不知不觉,咕咕已经载着David绕村转了一圈。

将车停在安全区域后,他们碰到了几个也在这里停车休整的库尔德当地队友。双方相互打了招呼,咕咕决定下车抽根烟,顺便跟刚编完故事的David“促膝长谈”一次。

咕咕酝酿了许久,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David:“你的成长故事跟我是不是Gay有关系吗?还是你害怕我不是Gay的话会泡你姐姐?”

说完这些,咕咕忍不住笑出声来。

David被拆穿后,有些尴尬。

他将枪放在副驾驶座上,抬起屁股熟练地挪到了驾驶位。将车窗降下一条缝的David不再遮遮掩掩,继续讲了下去。David说自己的母亲有严重的种族歧视,尤其不喜欢非裔和亚裔。

为了和母亲作对,他谎称自己喜欢男人,尤其是对亚洲男人感兴趣。咕咕是亚裔,David觉得拿他来对抗母亲简直是“锦上添花”的事。

“所以,你总图谋不轨地看着我,是因为你告诉你妈妈我是你的爱人?”咕咕有些不淡定了。
David隔着车窗,挑了挑眉,说“Yes。”

咕咕的自尊心在那一刻被震得稀碎。

David向来没眼力劲儿,看咕咕没什么过激举动,就趁机央求他一定要答应他多与他合照,他要发给母亲和姐姐证明“事实”,达到与她们置气的目的。面对脑回路如此清奇的David,咕咕脑子有些混乱,犹豫间点了第二根烟。David认为咕咕的沉默的就是答应会帮自己,难掩激动地拍下了他和咕咕的第一张合影。



与David接触多了,咕咕才逐渐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无语”。而脑回路清奇的David,也一向不负众望地不断诠释着什么是“傻X”。

David不擅长做饭,却乐于为队友们做饭。

轮流煮饭是国际纵队的固定工作,所有的餐食都以“能吃”为原则,不讲究色香味俱全。

轮到David做饭的日子,饭能不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活着吃上饭。战友们在David做饭这件事上形成的默契,缘于毛手毛脚的David有次煮饭时嫌随身携带的手雷让他切菜不自如,掏出来后将手雷放在了火苗正旺的燃气炉旁。

那件事后,Sahin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想起来就打趣David:“要不是进去拿杯子的Hamzah及时将已经有些发烫的手雷拿走,David可能在开饭前就送大家去见了上帝。”

身处战场,任何细微失误都是致命的,按说这种低级甚至愚蠢的错误绝不会有人犯。可David那件事发生后,咕咕笃定其他队友跟他一样,心照不宣地重新评估了David的智商。

“David在做饭”成了那段时间的“紧急命令之一”。只要咕咕在宿舍,听说是David煮饭,就会双腿不受控地走到厨房门口站一会儿,亲眼监督David正确完成所有操作才敢离开。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咕咕对自己的智商是否也在线产生了怀疑。

有次咕咕搬了个椅子,坐在厨房门口盯着David做饭,看困了,就倚着墙根打瞌睡。半梦半醒中,他脑袋上突然挨了一巴掌。

想发火的咕咕一睁眼就看到了David正不怀好意地冲他笑,于是骂他的话当即脱口而出。

咕咕刚说出“Fuck”,就被David拉进了厨房。

David探头往里屋看了几眼,确认其余队友都在聚精会神打扑克后,轻轻关上了厨房门。

David将一盘被切碎的烤鸡端到咕咕面前,小声问他:“想不想吃?”

闻着鸡肉味,咕咕心动了。

至少David做的鸡肉卖相不至于惨不忍睹。

条件所限,又要防止其他队友看到,慌忙撒上黑胡椒和盐后,咕咕根本做不到细品味道,用手抓起鸡块迅速丢进嘴里。

见他吃得津津有味,David似乎很满意。

咕咕虽然脾气不好,但不记仇。吃着David做的烤鸡肉,他竟反思起自己对待David的态度。

虽然David智商堪忧,愚蠢错误犯了数次,但某些时候,咕咕觉得他还是很可爱的。

盛肉的盘子空了半边,David瞄了一眼厨房外的其他队友,掩嘴问咕咕:“想不想去买酒?”

咕咕咽了咽口水,斩钉截铁地回绝了。

库尔德地区是不允许公开售酒的,虽然崇尚自由的库尔德人以及库尔德队友都会抽烟,但对于酒,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还是会遵循基本的穆斯林教义,从不主动购买酒水,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售卖。咕咕所在的国际纵队也明令禁止饮酒,但比起当地队伍,上级对于国际纵队的监管并不是很严格。一般他们只要不因酒误事,长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近期因为风声紧,上头又向私自售酒的商贩重申了不准卖酒给任何人的命令。

咕咕算了算日子,大半个月没闻到酒味了。

但相较于被Alang抓到后面临的惩罚,咕咕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愿意忍受没酒喝的煎熬。

眼看咕咕没答应,David的语气有些急躁:

“拜托,你能诚实一点吗?”

咕咕回避了这个问题,自顾自往嘴里塞鸡肉。

其实咕咕嘴上说着“不想”,表情和眼神却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或许是摸透了咕咕的心思,David告诉咕咕,他打听到镇子里有一个隐蔽的地方可以买到酒水,但是需要他的配合。

听David这么一说,咕咕嘴里的肉越嚼越不是滋味,最后不得不在咽和吐之间纠结不已。“吃别人的嘴短”果然在任何时候都是至理名言。

“需要我做什么?”

考虑几秒后,咕咕决定向酒妥协。

David会心一笑。

其实咕咕心里清楚,以David的水平,策划不出什么好的“购酒计划”,事实证明确实如此。David所谓的“计划”不过是想让咕咕趁外出巡逻把车开到隐蔽处,以便他们能躲过库尔德队友以及其他巡逻人员的注意,顺利买到酒。

巡逻任务不是儿戏,更不能擅自离岗。即使要去镇里采购,也要得到指挥官的批准。而近期形势紧张,为避免遭遇突袭,队里明令禁止非必要的出行,连巡逻任务都减少许多。如果他们值岗时巡逻区域出了意外但当值队员不在岗,轻则受处罚,重则会被遣返回国。

他们俩谁都不愿以这种方式离开库尔德。

为了保证计划顺利进行,咕咕提出需要第三个人的参与,这个人起码能帮他们打掩护。

两个人站在厨房商量再三,眼神时不时在屋内或坐或躺的几个人身上游移。他们要从屋里的队友中挑选一位理想“合作者”。咕咕虽然数学不好,挑队友时却能灵活运用“排除法”。

Sahin事事热心却嗜酒如命,如果让他知道去镇里买酒的行动,肯定在路上就要喝掉好几瓶;Musa坚定地执行上级下达的所有命令,一旦知晓此事必然会去告发他俩;另外两个队友跟Alang来自同一国家,最爱打小报告;唯一还能靠得住的,就只剩19岁的Hamzah。

Hamzah年龄不大,做事小心谨慎,喜欢一个人看书,闲暇还会跟着咕咕学汉语。对咕咕来说,队友中除了David就数他可控性最强。



彼此认定后,咕咕和David来到Hamzah铺前,他正在翻看一本从ISIS处缴获的圣战书籍。

这本书是用阿拉伯语写的,据咕咕推测,Hamzah大概率看不懂。咕咕满脸嫌弃地用手捻起书的一角,把它从Hamzah的面前移走,佯装愤怒地告诉他:“别看这种书,难道想去当Daesh吗?”Hamzah的笑瞬间僵在脸上,见咕咕神情严肃地瞪着他,迅速起身从咕咕手中将书抽回,顺手压在了枕头下面。

放好书后,他发现David也盯着自己,又慌忙解释自己只是好奇为什么Daesh的思想能轻而易举被书里的内容控制,并没有研究其他东西。

见他这样手足无措,咕咕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轻松,随后摆手示意他“去外面聊聊。”

“收买”的过程很顺利,一根烟的功夫,对方就已经同意和咕咕以及David站在同一阵营。

次日,天刚破晓,咕咕起床洗漱。

出了屋,咕咕看到David正背对着他蹲在墙根,半边身子被院里的灯照得通亮,另一半隐在了昏暗中。咕咕不禁感慨,酒的魔力不容小觑,一向赖床的David今天竟能起得如此早。

紧接着,咕咕将脚边的石子踢向了David,不偏不倚正巧砸在他屁股上,David因为受到惊

吓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旋即看向背后。

见是咕咕,David长出了口气。咕咕趁机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他手里正捏着一把钞票。

这家伙是在数钱。

“钱不够”。David也不避讳。

“所以呢?”咕咕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支援100刀,我知道你包里有现金。”David露出标志性的大门牙,脸挤成了一朵花。

人果然在借钱时才会笑得如此谄媚。

买酒这事儿让大家成了一条船上的人,咕咕用中文骂了一句“你这个哈怂”,即使心里不爽,手还是很主动地给David掏了一百美刀。

洗漱完毕,两人叫醒了Hamzah,简单吃了早餐,检查好装备后准备出发前往镇里。

出门时,副长官Yasin正好进院子。眼瞅三个人都扛着枪,Yasin知道他们要出去巡逻,顺口叮嘱了几句,提醒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David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按照预定的计划,车开到巡逻区域后,咕咕和David下车在路边拦截当地库尔德人的顺风车前往镇里,Hamzah独自开车绕村巡逻。如果碰到Yasin或Alang来查岗,就说咕咕和David去附近村民家里查看是否存在炸弹威胁。

当地自杀式炸弹以及简易爆炸装置随处可见,村民发现后会向巡逻区域的战士求助也是常事,这种借口大概率不会引起长官怀疑。

在路边站了大约有半小时,咕咕和David终于等来一辆前往镇里的老旧皮卡。两人连比带划地解释,终于用磕磕巴巴的库尔德语让对方领会了他们想搭顺风车去镇里的需求。

村民看出他们是国际志愿军,当即欣然接受。

上车后的David闭目养神,称自己在回忆上次和队友去镇里发现的售酒点的具体位置。

咕咕只见他拧着眉毛安静了几分钟后,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揣进了衣服兜。咕咕好奇带了枪为何还要带匕首,David解释如果遇到意外状况来不及开枪,他就用匕首刺伤ISIS脱身。

David的思维逻辑一向与众不同。

咕咕想提醒他,遇到突发状况生死就在一瞬,即使对方被匕首刺中,倒地前射出的子弹也能将他打成筛子。但为了不打击David买酒的积极性,话到嘴边,咕咕又咽了回去。

老乡们根据David的指引将车开到了镇里的一处僻静巷子,下车后咕咕提出给村民“车费”,被司机拒绝了。临别前,David反复叮嘱司机,一定不能将他俩搭车来镇里的消息告诉任何人。

一趟买酒行动被David搞得像毒品交易一样。

但本着万事谨慎的原则,咕咕也提高了警惕,前往购酒点途中两人很注意观察周围环境。

凭着记忆,David带着咕咕七扭八拐地找到了他口中所谓的“神秘售酒点”。至于为什么他一口咬定这里绝对有酒卖,据David所说,是因为他上次和队友转移几名重伤村民来镇里,亲眼看到有人在这座房子前卸酒水。

几经商讨后,咕咕选择留在巷子口“望风”,David去敲门买酒。两人调试好对讲机,约定如果有意外状况,就用对讲机通知彼此,该躲躲,该跑跑,无论如何不能被抓个现形。

实践证明,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计划。



眼看四下无人,咕咕朝David打了个手势,对方心领神会,拿着枪往售酒点走去。

咕咕倚在巷子口躲太阳。坦白说,他心里是有顾虑的,不仅因为私自外出购酒有被长官发现的可能,还要承担售酒点可能藏有爆炸物的风险。但人性都是有弱点的,比如很多时候会对一件事抱有侥幸心理。咕咕当然也不例外。

他看到David站在一扇大铁门前,按照进屋前先排雷的操作探查一番后,才敲了那扇门。

“谁?”

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从院内飘出。

伴随“哐当”的开门声,咕咕的心跟着猛跳了几下。他闪身躲到了院墙的拐角处,直到院门口没了动静,才谨慎地探出头去查看情况。

David的身影已消失在视线中。

从看不到David的那一刻起,焦虑感就开始在咕咕心里蔓延。他没跟随David一道进院子,也无法掌控实际情况,只能用抽烟来缓解紧张。

时间似乎都凝固在了烟中。

第二根烟抽了三分之一,背对着巷口的咕咕突然听到了一声闷响。警觉性很强的他立即端起枪,就在他转身瞬间,竟惊讶地发现David正捂着肚子踉跄着朝他奔来。他顿时慌了神。

意识到可能出事,咕咕快速迎上前去,刚要询问David发生了什么,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嘴。David不由分说地拉着咕咕让他赶紧离开。

两人并排走着, David的呼吸愈发粗重急促。眼看他一步一呻吟,半个身子的重量渐渐压到了自己肩头,咕咕问:“到底怎么回事?”

David摊开右手手掌给咕咕看。

血,他手上有血。

惊恐之余,咕咕将目光移向了David的右下腹,才发觉血渍隐约渗透了衣服。

那一瞬,他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咕咕抬高了声音:“你是不是中枪了!”他想去查看David的伤口,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没中枪,受伤了……你别动,疼!”

“但是我应该要看医生。”

在赶往诊所途中,咕咕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David跟随给他开门的当地人进了院子,说想要购买酒水。开门的人表示必须经过老板允许才能卖,于是安排David在屋里等,他去叫老板。

David听话地站在正屋门口等老板,不一会儿,看到偏屋出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

开门的男人跟他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David,老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

然而当David看到老板时,他震惊了。

David发誓他见过卖酒的“老板”,那人根本不是卖酒的,应该是一名库尔德当地长官。

当时深感自己是自投罗网的David乱了阵脚,惊觉长官一定会将他买酒的事情告知Alang。

那一瞬间,他的思维有些跳脱,手滑向衣兜的时候,他惊喜万分。

谢天谢地,David无比庆幸自己兜里有把匕首。

David躲进正屋,趁老板还没过来的功夫,咬牙忍着疼,撩起衣服在腹部划了道口子。

太清醒了,刀割到皮肤简直疼到脑袋发懵。

咕咕着实佩服,一向被他认定脑子缺根弦的David,情急之下竟能仿照电视电影里的桥段,将买酒的理由转移到用它来清洗伤口上。

老板走过来时,他已经将匕首揣回了衣兜。

或许老板把David当成了新兵,不清楚诊所方位,或许是因为觉得白酒昂贵的,老板告知David这种伤必须去诊所包扎,用白酒清洗是没什么用的。眼瞅对方已经热情到要把自己送去诊所,怕露馅的David以“同伴在外面等待,会开车载自己去寻找诊所”为借口逃出了院子。



David这种狠起来连自己都杀的勇气,咕咕自愧不如。即使来过镇里很多次,咕咕对这里的环境也并不熟悉,询问了好几个人后才确定诊所的方位。前往诊所包扎伤口的途中,咕咕不甘心买酒行动竟失败得如此轻而易举,一再与David确定“老板到底是不是当地长官。”

没想到起初言之凿凿的David越来越犹豫,到最后索性说,中东人长相都差不太多,他觉得老板很像他见过的长官,但真的不能肯定。

听完这番话后,咕咕当即想指着David大骂他“是头猪”。但出于礼貌,咕咕憋着一肚子气,还是拖着脚软的David去诊所处理伤口。

医生说伤口不深但不建议频繁走动,尽量卧床休息。咕咕谢过医生,让David在诊所等着,自己去镇里找库尔德当地队友载他们回巡逻区域。遇到来镇里维持秩序的库尔德当地队友后,咕咕告诉他们,David不慎摔倒被废铁皮划破了肚皮。库尔德队友询问David的伤严重与否,并派司机快速将咕咕和David送回驻地。

回程还算顺利,没多久就到达了巡逻区域。

咕咕老远看到开来的皮卡车还停在原地。与热心的库尔德队友告别后,咕咕走到车边敲了敲玻璃,叫醒了一脸懵的Hamzah。

两人扶David坐到后排,咕咕重重地摔上了车门,没有回答Hamzah焦急的问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Hamzah见咕咕心情不佳,David嘴唇发白,出于对“买酒任务”成功与否的关心,不停追问咕咕:“到底发生了什么?”

咕咕实在是没好气地说出真相。

Hamzah听完只说了一句话:“这真是个愚蠢的计划,希望这件事就我们自己知道。”

回到据点,一切都很平静。

Alang和Yasin得知David受伤后,当然前提是咕咕撒了谎,调整了他的巡逻和值岗任务。

接下来的两天,咕咕根本不愿意搭理David。

还好买酒计划没有暴露,周末的清早,为打破与David持续了几天的冷战,咕咕为他准备了早餐。去送餐食时,David正坐在房顶晒太阳。

光很强,他戴着平日里最喜爱的墨镜,身子倚在墙上,怀里还抱着一只猫。

一猫一人相依为命,看起来有点凄凉。

见咕咕端着早餐站到了自己身边,David愣了一下,突然又冲他道:“看来老板不是我见过的那名当地长官,要不然他早就告发我了。”

“也许是看你这么蠢,不忍心告发你。”

咕咕将手里的餐盘递给了David。

和解后,咕咕抽空会教David和Hamzah学汉语。然而,悠闲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哈金口袋计划”开始后,国际纵队参加的战斗逐渐多了起来。往前线调动兵力时,David总是自告奋勇地冲在最前头。也许是年龄小的缘故,David对战场上的任何事似乎都表现出了浓厚兴趣,对危险的感知却一点都不敏感。

David来库尔德之前买了一架Go Pro,不管是值岗还是巡逻,都把它固定在帽子上。上前线后的他有了更多拍到真实战事的机会,但碍于Alang的严格监管,David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将机器带到战场,只能拍一些队友的日常。

每当看到他头戴Go Pro站在掩体上左右观察时,战场经验丰富的Sahin就会毫不客气地斥责他年轻气盛,完全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战事吃紧时,从白天到黑夜,大家耳边都充斥着恼人的炮击声。随着朝ISIS阵地的不断压进,在掩体后躲了很久的David早已坚持不住,每隔几分钟就会站起来,舒展因长时间弯曲而酸痛的腰,顺便抡一抡僵硬的胳膊。然后还将头探出掩体,观察ISIS所属阵地的动静。

Sahin严厉警告过David,如果不想被打爆头,就老实躲在掩体后,他先前作战时有次只是朝掩体外扔了几个空罐头瓶,落地后立即引来了对面的一阵枪声。

或许是真的有几分畏惧,David小心了许多。

此后的几个小时,除了撒尿他没敢让自己再暴露在掩体外

凌晨时分,双方发生激烈交火。ISIS的榴弹炮及火箭弹朝咕咕他们的阵地进行了猛烈攻击,顿时黑暗中火光四起,爆炸声震耳欲聋。

指挥官下达还击的命令,双方展开炮战,爆炸声持续了二十分钟。紧接着ISIS开始投射火箭炮,利用地形优势朝YPG的阵地压进。

战场上的时间过得异常快。

咕咕他们出发后最先经过的是炮兵阵地,当地战友正从弹药箱里搬出炮弹,将它们摆放在弹药箱盖上。David好像对这些很感兴趣,主动提出帮队友们搬运炮弹,甚至想留在炮兵队伍与当地队友一同作战。但咕咕制止了他,理由是炮兵阵地都是固定目标,对方的炮弹会精准投射,危险系数太大,但跟在装甲车后他们就成了移动目标,不太容易被对方击中。

David听从了意见,和大家等到装甲车到位后,跟随缓慢往前行进的车辆走走停停,并遵循老队员的建议,巧妙利用敌人炮击的间隙时快时慢,有效躲避了ISIS的小规模炮弹袭击。

毕竟战斗经验都不足,咕咕和David比任何人都紧张。两人在行进过程中没有太多交流,只是服从地跟在装甲车后,时刻警惕着周围可能到来的危险。咕咕和David原本在同一辆装甲车的左右两侧,行进过程中,由于跟在旁边装甲车后的一名队友不慎踩到石头扭伤了脚,David便被调到他原来所在位置填补空缺。

正是这次换位,造成了David的死亡。



咕咕清楚记得,夺走David生命的那枚炮弹落下前,他抬头看到天空中布满了铅灰色的云。

下一秒,轰鸣声由远及近,咕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迎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侧躺在地时感觉胸腔和耳膜都要被挤压到要炸裂。

石块和沙子不停洒落下来,瞬间盖了满脸,连口腔里都充斥着呛人的沙土味。咕咕蜷缩在地上闭眼懵了好一会儿,尝试睁开了双眼。

烟雾散去,意识逐渐清醒的他看到了这辈子最令他恐惧的场景——右手边,是David的尸体。

David的上半身跌落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肠子断断续续拉扯了好几米,下半身不知所踪。

惊惧、无助、伤心、震惊。

顾不得拿枪,他只想第一时间去看David。

咕咕艰难地站起来,此时,不知是谁朝他吼了一声:“他已经死了,没救了,继续推进。”

咕咕不想离开,也不想再往前线行进。

但在战场上,他只能服从命令。

等咕咕赶回交战区寻找David尸体时,清理战场的联盟队友已经找齐了David的身体缺失部位。由于下半身已经被炸碎,即使大家费了很大功夫,也没能拼接出一副完整躯体。

看着平时最爱耍酷的David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咕咕说不出话,任凭眼泪顺着下巴一直往下淌。目光扫过David损毁严重的下半身,他恍然想起参加救援任务时,David总会收起那副幼稚模样,认真找齐遇难者遗体并给予他们力所能及的体面入殓,但他可能怎么都想不到,如今自己竟需要队友们替他拼凑好身体。

心脏猛的一阵绞痛,咕咕握着枪的手无法控制地发抖。他已经习惯了教David学汉语,也习惯了他一向没脑子,更习惯了他一笑就露大门牙。可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失去了。

David,成了阵亡名单上的一个冰冷名字。

裹尸袋没有到位,咕咕和队友们只能用床单将David裹好,再搬到运尸车上。气氛过于压抑,为了让大家不至于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Sahin率先打破沉默,说:“David看起来挺瘦,没想到这么沉,好在他钟爱的发型没有乱。”
没有人接话。

在那之后,关于David遗体的下葬,库尔德方面和David的父母花了很长时间沟通。

根据David的遗愿,他会被埋葬在库尔德这片曾经战斗过的土地上,然而联系到David的父母后,强烈要求将儿子的遗体运回国。

由于尸体损毁较为严重,为避免David的父母伤心过度,上级委婉建议将遗体掩埋在当地更为合适。但David的母亲言辞激烈,称就算只剩一包肉泥,她也要见到儿子。

没有更多东西留下,咕咕将David手机中的照片和视频都导了出来,自己复制了一份,随David的其他遗物一并移交给David的家人。

上级联系了国际红十字会,他们对David的遗体进行了大面积缝补,多方协作努力后,最后将这个19岁的开朗男孩运回了他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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