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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澡堂里的对峙:你敢举棍,我就掏枪丨身边的陌生人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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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故事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1-7-8 23:29:58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今天的故事有点特别,民警蒋述写了一个主要工作区域就在值班室的老辅警。这人的主要工作就是接打电话,收发邮件,最厉害不过调解个邻里纠纷。

听着简单,但蒋述从见他第一面起,就知道这人有故事。

一道横着劈砍的疤,将老辅警的脸分成了上下两半。派出所里的每个人对此都讳莫如深。

当时的蒋述刚到派出所,不敢贸然开口问。而那道疤背后的故事,蒋述都写在了这里。

事件名称:末路追凶

事件编号:身边的陌生人05

亲历者:蒋述

事件时间:2018年3月

记录时间:2019年3月   

末路追凶

蒋述/文

2016年秋天,我从刑警队调到派出所任职。

所长开着一辆普桑帮我搬家。车停在派出所门口,我从车里搬下大包小包的行李。一个身材魁梧的“两道拐”从值班室里走出来,弯腰帮我提东西。

他是辅警老靳,头发斑白,国字脸,肤色偏白,一对小眼睛,腮帮子上两坨肉很有福相。

他直起腰冲我笑,“真是老了,90后民警都上班了。”

我立即记住了他的脸。一道横贯面部的刀疤,像条蜿蜒的蜈蚣,从他的左颧骨一直延伸到右颧骨,即使经过鼻子也没有断开。

他的脸像被缝起来的一样,非常恐怖。

我当时就十分奇怪,这张脸是怎么过政审的。

行李刚收拾整齐,就来了警情。所长觉得我是刑警队出身,适应能力应该超强。来所里的第一天,便安排我值班。

老靳联系最近驻点的巡逻车,过来接我出警。车开到一片老城区,停在已经倒闭的钢厂旧家属楼附近。

一到那,七八个人争相朝我大吐苦水。现场吵得一片大乱,这个说被打了要住院,那个说要砸了他家。

报警人说是家庭纠纷,我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搞清楚:一对50多岁的老夫妻因为做饭大打出手,劝架的邻居被误伤。

我以前在刑警队只会办案件,和各种奸猾似鬼的嫌疑人打交道,不会应付这种民间纠纷。除了满头大汗、舌头打结,我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先把这些人带回所里调查。

在所里,十几个人依然不肯善罢甘休。循着争吵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当事人看见有“观众”来了,更加肆无忌惮地表演。我根本应付不过来。

老靳听到动静,从隔壁值班室过来,冲我说了一句:“没事儿,这都老钢厂食堂的。”

他指着打架夫妻说:“你小子做的饭我吃过,盐都是论袋放的,钢厂的个个吃出高血压!”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老靳让夫妻俩给邻居道歉,邻居刚想说话,他把人到一边小声说:“你一大男人掺和人家夫妻打架,你老婆知道了还不挠你?”

“打这么凶,这就完了?”有不肯罢休的人在嘀咕。

老靳涨红了脸,那道横贯整张脸的疤变得特别突出:“你挺厉害呗,你来解决?”

嘀咕的人不说话了,两家亲戚借机打圆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老靳驱散了门口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事情就算了解了。

我忍不住夸老靳厉害。老靳呵呵一笑,端起茶杯,涨红的脸渐渐复原。

他说这些人都是钢厂的老街坊,自己说话“还管点用”。

我后来才知道,老靳在调解方面很厉害,他是老钢厂人,又熟悉市井人情,别说是今天这种“小场面”。十几年前,就连因房产开发引起的群体性事件,他都曾以一己之力化解。

这个区有钢厂和陶瓷厂两个万人大厂,存在了30多年。辉煌的时候,差不多一半以上的居民都端着里面的铁饭碗。老靳当年就在钢厂的保卫科,维护厂里的治安。

他没赶上好时候,1996年参加工作,两年后厂子破产了。

老靳下岗后考进派出所联防中队,当辅警。管的还是厂里那些人,只是因为大家都下了岗,要处理的问题更复杂了。

那些年大家都在找出路,逼急了,小偷小摸根本不算什么,有阵子命案发案率常保持着每月一起的高态势。

如今,这个片区变成了市里的老城区,当年的下岗职工们也都老了。大家普遍文化程度不高,遇到事儿总和民警啰嗦一堆歪理。我们这些小民警都很头痛。

老靳在所里干了20年辅警,和大家混久了,也是有面子的人物。

辖区有四个著名无赖,喜欢找茬,动不动就抱民警大腿,讹上派出所,出他们的警一定要谨慎。

早上,巡逻车要停在菜市场门口,震慑防范扒窃的,下午去医院门口巡逻,预防医闹,维护秩序。

他教会我很多调节纠纷的方法,带我熟悉片区。我一直记得老靳嘱咐的:不能把矛盾转嫁到派出所身上,“要不然你会很难办”。

老靳也在变老。他40多岁了,多数时间都守在值班室。他冬天爱穿一件酒红色大衣,夏天爱穿黄色,明晃晃,像年轻人一样。

见到我们他就说:“有警情我通知你们。”

我一直好奇他脸上那道疤的来历,有次没忍住问了他。

当时我来所里没多久,一天去戒毒所送嫌疑人,回来时深夜了,我和司机都没吃饭。

老靳正披着衣服在值班室玩手机,说锅里留了夜宵。我扒了两口发现,这饭是老靳自己从附近饭店买的,不是食堂的剩饭。  

老靳说,“以后你别忘了请我吃饭啊。”

我问老靳脸上的疤怎么留下的。他很忌讳,摆摆手说,“这是以后给儿子铺路用的。”   

日子久了,我发现所里有四大“杠精”——所长、教导员、驾驶员和老靳。他们都在自己坚持的事情上,毫不变通。

社区民警的工作其实比刑警队轻松不了多少。每天除了值班、出警、办案,还要走访有特殊情况的家庭,管理流动人口。

每周一,老靳都按时维护人口系统,把空缺项、走访项、维护项在工作微信群里分发给每个同事。

年轻民警们觉得老靳瞎操心,都不大领情。

大家天天忙得要死,老靳还在群里发这个该维护、那个该走访。所长要是知道有这么多没干完的工作,又要骂人了。

有些暴脾气的免不了要和老靳抬杠,让他看好值班室就行了,别搞得自己没面儿。老靳却纳闷,难道提醒还错了?

这种时候老靳会发牢骚说,“行了行了,我只是辅警,你说了算”。这下轮到小民警们不好意思了。

派出所里男人们的矛盾,总是来得快走得更快。老靳依然我行我素,在群里发“工作尾巴”,搞得大家生气又无奈。

其实,看值班室是最轻松的活。老靳只需要传达邮件和通知出警就行了,但他却把其他工作都学了。

他学会了身份证人像采集,帮户籍窗口干活。琢磨明白了电脑办案系统,一旦通报卷宗有问题,他还真能说出个道道。然后督促忙得焦头烂额的民警,及时处理执法异常,免得被上网通报。

值班室在院子里,来办事的群众经常能围观到,老靳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民警们抬杠。

我刚去,觉得奇怪,这人天天跟民警吵架,怎么还不给他调岗出勤。

后来我发现,所里人都不和老靳计较,偶尔牢骚一两句,也不当面说。

我猜,这是因为老靳脸上的疤。这道疤,好像是所里的禁忌,几乎没人提。

我曾看到一个民警刚从所长办公室出来,就嘀咕:“老靳这个疤瘌脸真多事!”他见我听到了,马上叮嘱我,“千万别当老靳的面提‘疤瘌脸’这个词。”

老靳爱喝酒,喝完酒脸色发白,那个疤却特别红,让人害怕。我心里挺在意,后来和刑警队长吃饭才了解,老靳的脸,是公伤。   

2010年末,辖区还没有健全的天网摄像头,派出所的条件也没有现在这么好,经常需要民警和辅警夜间巡逻。

一个深夜,老靳巡逻结束正准备打道回府时,新来的小民警发现,矿山半山腰上,荒废了三四十年的老炸药库,居然亮起了灯。

老靳一行人爬上山腰,只见炸药库的门开着,两个男人正在炒制炸药。

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当时是冬天,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你是没见过那场景,”有次值班,老靳跟我说,“炸药库里都是炒制好的成品,保守估计几十吨。这要是出事了,整个山都能掀飞。”

炒炸药的人明显喝过酒,面对民警毫不配合,还骂骂咧咧:“王景的人你也敢动!”

这矿山属于王景,原来在钢厂门口开饭店。98年下岗潮前后,他抓住机会做采石生意,一跃变成全市首富。

王景家产十多亿,日常代步开奥迪RS6。他明里暗里都吃得开,远到2000年以后的几个恶性街头砍人案件,近到现如今扫黑、反行业垄断,很多嫌疑人都是他曾经的小弟。

老靳有顾虑,他悄悄建议新来的民警,得“冷处理”。

民警没听,连夜汇报并对两人进行审查。王景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连夜跑到国外。炒制炸药的人以及矿场爆破作业的负责人都被判刑。

一个小小的炸药库被查,产生了“蝴蝶效应”——石料厂被关停,王景跑了,又产生了一批下岗工人。

2012年春天,晚上9点多,老靳值班。

小民警在楼上办公室看书。几个联防队员在值班室看电视,老靳蹲在门口抽烟,和街坊聊天。

一辆红色摩托车疾驰而过,在派出所门口一个甩尾停了下来。车上的中年男人浑身酒气,“我要报案!”他冲着老靳就是一嗓子。

老靳认识这人,他是区里著名的无赖,叫大壮。

两人离得很近,对视几秒钟,大壮从摩托车座下面抽出一把砍刀,对着毫无防备的老靳就是一道横劈。   

这一刀要是横在脖子上,老靳脑袋就掉了。是幸运也是不幸,刀劈在了老靳脸上。

老靳倒地,马上爬起来,捂着脸边往所里跑边朝楼上喊:“大壮来闹事,我被他砍了!”

老靳被砍成了重伤,一张脸劈成上下两半,留下一道横贯面部的伤疤。

从此,老靳变成了一个谁看了都会吓一跳的中年男人。

刑警队接手了案子,查出大壮丢工作后,一直过着酗酒讹钱的无赖生活。他和以前的同事在大排档喝酒,说起了石料厂被查的事。

大壮才知道,原来是当年派出所新来的民警把王景的炸药库查了,导致自己下岗。

大壮打算找派出所算账。砍人那天,他白天来过所里,看到值班公示牌上,写着那位民警的名字。等到晚上,他借酒壮胆,拿起砍刀去派出所,在门口遇到老靳。

也有传言,大壮砍人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受王景雇佣,要干掉小民警。

市局对这起案件下了定性:故意杀人,严惩不贷。

老靳成了英雄。局里包了医药费,一次性给了两万元慰问金。从市里到区政府,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医院看望。往后每年,市里领导都会来所里慰问老靳。

有个联防队员说:“这下好了,老靳算是因祸得福,搞不好能转正。”

老靳知道,这都是兄弟们的客套话,联防队员的学历普遍都是初高中,转正的机会很小。

但老靳心里还抱有希望:“我不就是保卫科转来公安局的么。”   

老靳办事牢靠,尤其善于调解纠纷,有时老街坊求老靳帮忙调解或办其他事,总是客气地叫一声“所长”、“警官”,这让老靳非常受用。

但老靳脸被砍后,所里考虑这张脸每天出警让人看到不好;办案需要熟悉无纸化系统、网上审批、网上阅卷,熟背各种法条,老靳又不会。于是把他安排到值班室。

老靳特在意毁容。他说要不是出了这事,自己也不会天天守在值班室接电话。

一般工伤,短则几个月,多则半年就能回来上班了。老靳多少有些接受不了自己毁容的样子,不想出门上班,在家休养了快一年。

2012年,辅警的工资刚到1000元。他儿子上学,正是花钱的时候,老靳天天这么在家,老婆也抱怨。第二年老靳离婚了。所里人很久之后才知道。

这事儿也是老靳的禁忌,谁也不敢多问。

老靳看值班室,有半年时间得睡在长条沙发上,半夜要看着警铃和监控,对讲机时不时有人喊,睡觉都不踏实。

老靳的脸看起来有些骇人,来来往往的办事群众都对他敬而远之。

也就在那几年,原本就好酒的老靳变成了酗酒。

派出所上一天休一天。老靳总在第二天交班后喝酒,连早饭都要喝。就一笼包子,他愣能吹掉一瓶劲酒。

早上老靳喝完回家睡觉,中午起床接着自斟自饮。老靳多了个外号,一些老辅警对他的称呼从“老靳”变成了“老酒精”。

所里人明白,老靳变成这样,多少因为挨了一刀毁容,毕竟因公负伤,大家都很让着他。

2013年,全市的联防中队通过考试统一纳入到辅警编制。

辅警的工资也刚到2000元,那点工资实在是难以留住人。所长严禁民警在辅警面前聊收入,怕牢骚话影响团结。

老靳儿子渐渐长大,老靳几乎没有攒下钱,市区房子早过万了,难以支撑儿子成家立业。

2016年底,所里聚餐,大家都喝大了,醉得东倒西歪。

所长拉着老靳说:“我知道你委屈,从根本上说,这是政策问题,不是我们短时间能改变的。”

老靳没说话,端起酒杯和所长干了。

所长也有些为老靳不平:“如果我们警察因公牺牲,子女都能免试当警察。那辅警弟兄们呢?我觉得,不管是立功还是招考,倾斜辅警的政策这两年迟早要制定实施!要不然太寒心了!”

已经大醉的老靳牢牢记住了所长的话。   

那次聚餐后不久,我和老靳在值班室扯闲篇。

老靳冷不丁地问我,“有个地方推出了辅警转正政策,说是立了大功或者工龄到了年限,通过考试就行,你怎么看?”

这种小道消息隔几年就会冒出来,明显不靠谱。我不好意思直说,就敷衍说这样的好事应该推广。

“就算政策下不来,我儿子总能接班吧?”  

后来我发现,老靳开始对破案产生了兴趣。

有一次我值班,晚上没警,打开在逃人员库,看有没有新增的逃犯。越往后翻案件越古老,最后几页,是些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

老靳看我在琢磨逃犯,突然冒出来一句:“你知道王立秋吗?”

这人我小时候就听过,2008年一起持枪杀人大案的主犯就是王立秋,至今在逃。

我们分局局长快60岁了,每年都会提这个案子:“我干了这么多年刑侦,就这一起案子破不掉,你们也争点气!”

我不知道这案子的细节,老靳似乎有些得意:“这事,咱所里也就我最清楚。”老靳给我讲起了当年那起案件:

2008年1月,老靳正在值班室生蜂窝煤炉子烤火。一个中年男人冲进来,大喊大叫:“死人了!脑子都出来了!”

老靳还以为这人是精神病。这时110电话响了:帝豪浴池,有人被枪杀。

老靳赶紧上楼喊人出警。

120很快赶到现场。一名小伙子躺在地上,早没了生命体征,脑袋上开了大洞,脑浆飞到一米开外。

打死人的土枪就丢在现场。人是王立秋杀的。

运输公司老板和矿山老板王景联合,打算把矿石的开采、运输、销售整合成一条龙商业模式。但是在垄断整条运输线路时,有人拒绝了收购。

一个习惯用江湖手段解决问题的运输队队长观察到,那几个不配合的司机下班会去帝豪浴池洗澡。他给王立秋打电话,说自己和别人打架了,让他快来帮忙。

放下电话,运输队长觉得还不保险,又打了过去,让他带上枪。

王立秋是江苏人,洪泽湖那边的渔民,随老爹逃荒过来。他没有工作,和哥哥、父母住在一起。他长着一张长条脸,不像个好人,其实非常讲义气。朋友找他帮忙,王立秋正在打牌,想都没想就去了。

浴池门口有一个灯箱,印着沙滩和美女的图案。一个绿色的牌子上,写着“帝豪浴池”四个黑体大字。

运输队长正蹲在吧台边抽闷烟,王立秋手里拎着一个蛇皮袋来了,里面是自制的土枪。

运输队长胆气顿生,他吩咐王立秋在门口等着,自己走进浴池。

一阵争吵之后,几个人推推搡搡地把运输队长轰了出来,大雪天里各种方言的叫骂在回荡。

王立秋跑了过去。

几个人手里拿着铁棍,看着这个长头发遮眼的高个子男人,特别阴险。

两帮人推推搡搡,小伙子举起铁棍,王立秋掏出土枪,顶着小伙子脑门。   

小伙子不敢吱声了,他虽然喝多了,也知道不能和枪作对。

王立秋见出枪马上“见效”,得意地顺势就用枪砸了小伙子脑袋一下。

“嗵”的一声,枪炸了。小伙子仰头倒下。

看着地上的枪,雪白的大地,红的血,白的脑浆,王立秋夺路而逃。在大雪中,王立秋沿路狂奔,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

往后十年里,王立秋不知所踪。

帝豪浴池因为死人的事儿,倒闭了。现在那成了教堂,周末常常传出唱诗的声音。   

这些细节我第一次听说,没想到老靳了解的还真清楚。

“我和王立秋家是老邻居。”倚在值班室沙发上的老靳说。

王立秋出事之后,他老婆一开始还配合警方问话。然而婚姻名存实亡,一个女人,还成了单亲妈妈,她受不了周围的闲言闲语,断了所有联系,带孩子走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王立秋大哥带着父母搬了家,恰好老靳也搬去了同一栋楼。

起初老靳觉得有些尴尬。他的红色电瓶车就停在楼下小院,每天取车上班,都能看见王家人。

王立秋家也同样尴尬,虽然老靳只是联防队员,那也是公安局的人。

虽然尴尬,但老靳和王大哥都喜欢喝酒,只要是手里拎着酒菜遇上了,就会邀请对方来家喝几杯。两人时常一起喝得大醉。

老靳在所里杠,在外面说话却让人舒服,“他跑由他跑,别因为这影响两家人感情。再说,派出所又不办命案。”

不过老靳也和王家大哥说过,最好劝弟弟王立秋回来自首。

老靳给我回忆这段旧事的时候,越说越兴奋:“你说要是把王立秋逮住了,起码你们民警三等功是没跑了吧!”

老靳是真想逮住王立秋。他觉得,这要是成了,且不说转正的事,最起码能给儿子铺路,让他接自己的班,兴许就能缓和与儿子的关系。   

自从萌生了抓王立秋的想法,老靳和王大哥喝酒,明显带了目的性。老靳是“酒醉心里明”,觉得自己总能套出点什么来。

酒话往往不那么引人注意,第二天就忘得差不多。王大哥还不知道,自己被老靳给“猎头”了。

派出所辖区不大,饭店也就那么几家。所长知道最近老靳总是和王大哥喝酒,半开玩笑地说:“老靳喝酒也不忘工作,能把王立秋下落套来也好啊!”   

老靳哈哈一笑,说哪有这么容易,那家人口风紧,“我一提当年的破事,他们能摔杯子走!”

老靳和王大哥的酒,断断续续喝了一年。

我曾问过刑警队长,他说只要嫌疑人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被警察抓到就是早晚的事。

“那他要跑进深山老林呢?”  

“你要抬杠就没办法了。”队长说,王立秋要么是在哪藏着,要么就是漂白了。   

2018年3月4日,那天所长值班。晚上8点多,老靳打电话给所长请假,说是有个饭局。

老靳说,王立秋的事情有些门道了。

他和王大哥喝了三斤多白酒,终于听到实话了。

王大哥觉得老靳这人不错,在一起从来没提过王立秋的事情,也不像其他邻居,嫌弃他家出了杀人犯,平时还老帮忙。

“你想找王立秋,就去那!”王大哥当时手往南边一指。

老靳说:“王立秋是江苏人,他肯定回老家洪泽湖那边了!”

隔着电话,所长都能感觉到老靳浓浓的酒气。挂了电话,没把老靳说的当回事。

第二天,老靳休息。

第三天,一直很准时的老靳没来上班。打电话也没人接。

早上10点多,所长觉得有些奇怪,让我去老靳家看看。

老靳家在一个非常老的小区里,离派出所只有一公里远。密密麻麻的红砖楼构成这里的全部,楼道常年漆黑,白天也这样。

老靳住7楼,我和同事敲了半天防盗门,没人开。我拨了老靳的电话,耳朵贴着门听,屋里没有电话响。

所长想起老靳那个奇怪的电话,“他不会是去逮王立秋了吧?”

大家纷纷表示太扯。

那天,我一口气出了七八个警,累得都快站不起来了。下午6点,我在值班室一边回复警情,一边扒拉着饭。所长一脸凝重的走进来说,老靳出事了。

他大哥翻到一把备用钥匙,打开门发现,人就躺在卧室床上,死了。

我赶到老靳家时,楼下站满了分局的同事,大家知道他去世的消息,都来了。

人群给我们所里的人让道,让我们先上楼。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老靳家,一个40多平米的旧房子,客厅不过四五平方,饭桌占了一大半,上面有没吃完的卤菜和剩菜,地下全是白酒瓶子。老靳离婚多年,一间卧室已经成了杂物间。

他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样,床头的电视还在播放,手机静音,摆在电视上充电。

法医判断,死因是突发疾病。赶来的120急救医生说,老靳应该是5号就走了。谁也说不好,老靳出事,与喝酒有多大关系。

大家都说不出话,楼道里只有老靳儿子和老靳大哥大姐的抽泣声。

老靳父子俩的关系一般。离婚后,儿子几乎不回家,两人上次见还是去年中秋节。

我曾劝老靳再找一个老伴儿,老靳说,儿子已经不回家了,自己不能再做得不好。

老靳去世时,穿着一件黑色警用羊毛衫,左胸有银白色的“POLICE”刺绣,在灯光下特别耀眼。

一楼的王家大门紧锁,也许是为了避嫌,一家人都不在。   

我和所长都知道老靳的遗愿,就把王立秋的消息推送给情报部门。

追查小组得知王立秋可能躲藏在洪泽湖老家,立即改变了思路。

王立秋的前妻进入了警方视野。

所有人都以为,这对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警方也放弃了这条线索。

万万没料到,这女人骗过了所有人。她每年都会去江苏徐州见王立秋。

徐州离洪泽湖不到200公里,这和老靳生前拿到的情报一致。

2018年9月10日,徐州某工地,中午天气燥热异常,秋老虎袭击着每个人。

在钢筋和水泥混杂的地方,一个穿着迷彩服,带草帽的工人正靠在水泥桩子上休息。

工地负责人是个大胖子,他指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工人说:“他叫王志学,在这干了好几个月了,就是你们照片上的人。”

侦查员悄悄靠近,包围住“王志学”,那人感觉到了异样,刚想取下草帽抬头看。

侦察员爆喝一声:“王立秋!”接着用手铐铐住了他的手腕。

王立秋又黑又瘦,和他往日的照片大为不同,除了五官,还真看不太出来。

十年前,王立秋先跑去了山东,当年的下车地点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打零工,被雇主欺负也不敢反抗。他一路乞讨着回了老家,当渔民,只敢在船上住。休渔期没活儿干,他就去徐州工地当水泥工。

王立秋穿着黄马甲,指认完当年的现场,情绪有些不稳定。我问他怎么了,王立秋说:“马上要进去了,我就一个要求,就一个!”刑警队长点点头,示意他说。

“老电影院的羊肉汤还开着吗?我十年没吃了。” 后来,我给王立秋买来了羊肉汤,他是哭着吃下去的。   

王立秋落网了,局里组织了庆功宴,很多人想起老靳,却没人主动提起他。

老靳是所里出了名的杠精,和所长差不多的性格。

他俩的情况也类似。年轻时,老靳在钢厂当保案,所长在瓷器厂当工人。

所长比老靳年长,1985年工厂效益还好的时候,就辞职考了警校。每个月工资比工厂少了一截,被人嘲笑了好多年。

1996年老靳下岗,只有当辅警的机会。他心里憋屈,尤其是和所长一起喝酒的时候。

有人背地里嘲笑老靳没眼光,老靳工作一较真,就有人和他抱怨。我有时候想,要是老靳的身份和所长换一换,大家会怎么看待老靳这个人呢?

在所里,老靳的名字好像是压在抽屉底下的印泥一样,平时你怎么都找不到,又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把你的手染得红红的。

老靳追悼会那天,全局只要不值班的都去了,遗体告别仪式上,黑压压的警服站满了大厅。

老靳的的母亲70多,她对局长说,“靳辉走了,我这孙子……”她得意思是让老靳得儿子来所里接班。

辅警早已纳入市人社局统一管理,不考试入编谈何容易。局长握着老靳母亲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当时,王大哥想去送送老靳,也怕公安局传唤他。丧礼第二天中午,他匆匆放下1000块礼金就走了。

老靳是病亡,不属于因公牺牲,也没有太好的优抚政策。我到最后都没告诉老靳儿子,老靳是为了让他接班,而追查王立秋的事。

老靳想立功,也想做警察该做的事儿。

老靳去世半年后,派出所小规模改造,门口挂了十几年的“治安联防中队”牌匾被摘下,放进旧仓库。

改造让所里焕然一新。也似乎从那时起,老靳的名字,越来越少被提起了。

3月5日是老靳去世一周年,我又想起他仰着带刀疤的脸,坐在值班室里冲我说,“有警情我通知你们”。

答应老靳的那顿饭,我还没来得及请呢。



关于老靳,我想说说他当年考的单位:“联防队”。

这个单位有点特殊,挂靠在派出所,但没有编制,直到后来并入辅警。但又和辅警不一样,联防队的人因为年纪大也没学历,几乎不可能考为警察。

这事儿老靳清楚,派出所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老靳的生活一直没有多少选择,但他没有放弃一次机会。

他一直想让自己变得更有用,想着多干点事,再立一次功。这种尽力而为成了惯性,老靳成为所里唯一“什么都会”的辅警。

带着脸上的疤,老靳到死都在找自己的位置。在乎了一辈子的“真警察”身份,不过是觉得转了正,就能真的被接纳。

实际上,老靳在所里的作用早就不可或缺。

蒋述有时会想,所长和老靳都是“杠精”,如果他俩调换了身份,大家对老靳会不会好一点?

那顿饭,蒋述没找到机会请老靳吃。

老靳死去一周年时,他把这个故事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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