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菲律宾的那半年（二）——菲国工业

2016年10月到2017年3月，由于工作原因，曾经被母公司从日本总部派到菲律宾马尼拉附近的子公司工作。在这篇陌生的国土上工作、学习和生活了半年，遇到并记录下了很多有趣的人和事。本来这些记录仅打算用来作为自我消遣，不过有知友提出希望分享，故发为知乎文章，以与大家共享。

刚开始来，看什么都觉得是新鲜的。早上上班的时候，已经开始构思今天到底写什么比较好。晚上下班回到家，放下东西以后再次去超市里买了些东西，回家的路上突然意识到，似乎跟我在日本或国内购物时的感觉不一样。除了语言不同，店员的长相不同外，似乎还有一些特别不一样的地方。思前想后了很久，才突然意识到，卖的东西不一样。

在商场购物的过程中发现，似乎很多工业品都是进口货。无论是家附近的购物中心里，超市里面的电器区，还是专卖店的各种电器，似乎没怎么见到菲律宾本国的产品。菲律宾国产货难道真的很少吗？担心自己所核实得不够，今天回家后盘点了一轮家里的一些电器。结果发现，电视是我天朝的海信公司的，微波炉是意大利产的，空调似乎是美资企业产的，电冰箱是菲美合资企业产的，家里放置的几个大件里还真没有一件本国完全自主的工业产品。观察到这里，终于决定好了今天的题目——工业强国，实干兴邦。

写这个题目，其实也是想结合自己今天在公司进行车间参观时的感触。一个雇佣人数达到近七百人的公司，但其总资产却不多，营业利润也甚少。缘何？因为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没技术含量。为何实在没技术含量？因为有点技术含量的工作都给了其他的更发达一些的国家或者留在母公司所在的国家了。没有技术含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绝大多数的工作都没有任何自主权，一切受制于人。原材料的采购商由客户指定或由母公司指定，加工的工时费率由母公司制定，所有的稍微重要的机械，都是由母公司借给子公司，而借贷的费用，也主要由母公司决定。这个人数甚多的公司，却是个轻飘飘的胖子，看似大，其实浑身腻肉，一看就知道简直是战斗力还不足五的渣渣。如果这样的战五渣只是一家公司也就罢了，关键在于整个工业地区似乎都是这样的战五渣的公司，而且都是外资企业，不禁让人疑问，内资的制造业都到哪儿去了？内资到底在制造一些什么产品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上网查了一下菲律宾的工业相关的信息。结果发现，菲律宾的工业里，占比最大的是食品加工业，第二的才是电器元件制造业。而这些电器元件制造业中的不少的比例，是菲承接日韩的落后产能的结果。以我司为例，我司在菲的子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制成品的外观检查，说白了就是让一群人用显微镜不断地看产品的细节，找出质量不好的产品。一个人只要经过一个月的训练，就可以胜任此项工作。而这种如此没有技术含量的公司，居然坐落在所谓的高新科技园区，享受税收优惠政策。

一个落后工业体系，其命运或许就是只能一直承接着相对简单的劳务加工而已。而这种劳务加工工业在数量和规模上的增加，很容易造成发展前进的假象。我所在的这家日资的在菲企业，其主要增长的原因正是如此。一个市场需求日益降低的产品，却似回光返照般地从客户处获得了更多的订单。拿到更多订单似乎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但是订单增加的主要原因，则是该产品的制造在全球范围内的收缩，从分散生产，逐步过渡到了在菲集中生产。相关低价值的即将遭到淘汰的技术，正在从中国和其他国家转出，向菲国集中。如果真是如此，对菲国到底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还是一种悲哀呢？

当我从日本人同事口中得知，当地员工中工资最高者，也比不上日本母公司的一个刚进公司的员工的工资时，我进一步被这巨大的差距所震撼。这些可爱的，可敬的，每日奋发忙碌的员工们，他们中也不乏聪慧过人者，不乏经验丰富者，不乏兢兢业业者。但是他们的收入与外籍员工相比如此之低下，以至于几乎所有在该园区的外资企业都将高级管理层员工的薪水计算等外包出去，而不是给本公司的人事部处理。是因为外籍员工比本地员工优秀很多吗？从我的观察来看，日本人驻在员确实有自己的管理经验和水平，但是并非天地之差。一个在日本刚进公司的小年轻，其起薪还高于该子公司本地员工的最高薪，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固然很多，但在我看来有一点是不得忽视的，那就是，这是一个工业强国对一个工业弱国的跨层级的碾压，一个社会对另一个社会的碾压。而个人即使再努力，也无力改变社会的基本盘。菲律宾人中的奋发向上的佼佼者，其虽勤奋努力，但收入依然不及一名在日本大手企业中刚工作的员工，只是因为他是菲律宾人，在菲律宾工作，而人家是在日本工作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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