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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贪了一亿公积金,看看有你的吗? | 法官老叔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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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故事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1-9-14 21:29:59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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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端午节了,我想聊聊屈原,因为我发现像他这样的人还不少。

用现在的眼光看,屈原是湖南人,一个公务员,对国家一腔热血。但他特别死心眼,不圆滑,不懂为官之道,领导和同事都不喜欢他,活得很吃力。

但两千年来我们纪念屈原,恰恰说明这样的人其实是被需要的。

我认识的另一个湖南人,几乎也是这样:公务员、不圆滑、不被领导喜欢,他几乎没升过迁,在一个位置踏踏实实干到了退休。

退休后,他成了我这年纪最大的作者——潘怀英法官。

潘法官遇到过最难的一个案子,是审理一个当地贪官。自从接到案子,天天都有人来找他说情。当他拒绝的时候,就被人围堵在家门口,被摩托车撞。

因为这起案子,他掀开了整座城市利益集团的一角。

那一年,我们这个小地方被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包围了。有些记者是扛着摄像机来到我们法院采访,更多的是在私下打听各种小道消息。

小地方的气氛空前紧张,很多人婉拒了采访,生怕一句话说错前途就难保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于蛀良。

在法院里,院长把合议庭四人叫到他的办公室,把于蛀良案交待下去。并且,他当场指派我作为这起案件的主审法官。

在检察机关的起诉书里,于蛀良贪污、挪用公款共计1亿2千余万元,给国家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达7741万余元,是本地建国以来最大的贪污案。

要公正审判于蛀良,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因为这么一起特大贪污案,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得下来的,背后一定有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这意味着,我要对抗的,也不是一个于蛀良,而是整个利益集团。

我做法官已经二十多年,一直以铁面无私、不讲情面闻名。我知道这一次要更加谨慎,因为一个小失误就会被无限放大。

我以为自己准备好,没想到对他们的手段还是低估了。

接到案子的第一天起,我的电话突然多了起来,不断有久违的朋友打来,或者是朋友的朋友。他们几乎是一个内容,不说有什么事,只问我下班后有什么活动。

有的说,请你吃饭,这个面子总会给吧;也有的说,我知道你不打牌,晚上我带你去跳舞,锻炼身体总可以吧;还有的主动邀请去看演出。

我均以有事为由,一概拒绝这些邀请。我知道不是我的人缘突然变好了,而是因为于蛀良。

这些人里有不甘心的,还真想到了办法。

一天,有位多年不见的好友手提沉甸甸的塑料袋,站在我家门口,笑着说:“今天我要到你家吃饭,总不会拒绝吧。”

我跟他八年没联系了,只好把他领到了家里。

一落坐,他打开塑料袋,拿出飘香四溢的佳肴:有烧好的甲鱼、海鲜、人参炖猪蹄等等,一看就是酒店打包来的,不会少于2000元。

“请朋友吃饭,这不算贿赂吧?”他话里有话说了一句。

我知道他是探路的,也不想兜圈子了,就半认真地问他,是不是为于蛀良的案子来的。

他点了点头。

我直接问,你是想从重还是从轻判处?他回答,当然是从轻。

“那我告诉你,我只会依法办案。”

这顿饭吃得我们双方都很难受。在送好友回家的路口,他握住我的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说:“老朋友,这年头还是顺着点好,什么事情不必太认真,到时还会有人来找你的。”

我苦苦一笑,心想我早做好准备等你们了。

回到单位,我再度催促合议庭成员,争取尽快审阅全部案卷,提审被告。

与此同时,我去了看守所见于蛀良。

审讯室里,正面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两侧写有“悔过自身,重新做人”的标语。

十多分钟后,管教民警押着于蛀良来了。从监狱到审讯室100多米,他踱着步子,缓缓走来,东张西望。

他40岁,1米72的个子,从外表上看,让感到人不可思议:一套高级面料西装,一双啄木鸟皮鞋,根本不像待审的贪官,更像一个阔佬。

我叫来民警,问为何不给他穿囚服。民警说天冷,暂时没找到他合身的棉衣。

于蛀良故意放慢脚步,走进审讯室里落座,他看见面前坦白从宽的标语,脸上滑过一丝极难琢磨的神色,随即露出一丝冷笑。

“于蛀良看着我!”我厉声喝道。

他头一歪,屁股一移,望了望我。他交代了贪污挪用公款一亿多元的犯罪事实,然后说,希望你们对我从轻判处。

我反问他什么意思。

于蛀良冷冷地一笑:“你们不会判我死刑,即使判了,上级也会改判。”

我知道,他相信他的关系网,因此趾高气扬。但我告诉他,现在我审判,你的关系不灵了。

听我这么一说,走出审讯室时,于蛀良反过头来又是一笑:“我不会走到这一步的,不信你们等着瞧。”

看到他脸上胜券在握的得意,我的怒火腾地起来了。

他不知道,我早在四年前就盯上他了。

2001年,我从北京坐火车出差回来。到长沙站时,上来了三个男人,坐在我附近,兴致勃勃在高声谈论。

其中一个就是于蛀良。他在高调地炫耀,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三千块买的。

这时,一个女列车员走了过来。她高个、红唇、肤白、脖子修长,胸大腰细,加上得体的列车员服,显得气质高雅。她一经过,乘客们的回头率高极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聊,三人中的一位笑了笑,又望了望美女列车员,对于蛀良说:“如果你能将她弄到手,算你有真本事。”

一个小时后于蛀良回来了,脖子和衬衫上都带着口红印,“成功了,好爽。”接着他旁若无人,骄傲地说道:“代价高呀,但我愿意,给了她两万元。”

到站后,我和这三个人同时下车,只见一辆小车在门口接于蛀良。

那段时间,总有关于于蛀良的花边新闻传到我耳朵里,比如要求他办事,必须送礼,送礼少了办不成事;你给他送上一个美女,事情就好办得多;给钱有时他不收,还得合理化,如打牌故意输给他钱等等。

我本来不信这话,毕竟公积金主任是这么重要的岗位,领导应该会慎重考核干部。直到看到火车上这幕,总算心里有了底。

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人在管理我们的公积金。

火车事件之后,我就向上级汇报了我的发现。而与此同时,有关部门也不断接到举报,于蛀良有严重经济问题。

上级领导当面对我说,案件复杂,侦查取证涉及的人员多,关系复杂,为把证据办得扎实,需要时间。

这一等就是四年,我都有点没耐心了。

2004年1月30日,市领导亲自打于蛀良电话,发现对方一直处于关机或无人接听状态;而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员工证实,主任于蛀良最近一直没来上班。

由于检察院已经掌握部分犯罪证据,因此检察院认为,于蛀良失踪可能是“畏罪潜逃”。

当晚,反贪局局长带了三名办案人员连夜赶往广州,直扑于蛀良在当地的住所———位于番禺区的一栋别墅,次日他被押解回来。

没想到的是,当时公积金中心出事的新闻还不多,所以于蛀良案一公开,不光在本地,也在全国引起了轰动。

当我接到案子时,这场波及众多势力的官司刚刚开始了角力,而他们角力的一个中心人物就是我。

我已经做好了迎接强敌的准备,没想到首先来的居然是法院里的顶头上司。

一天下午,我被同事通知去街口,说主任在找我。

来到街口,我看那辆车旁边站着一个中等个子、西装革履、身材很好的中年男子,正是我的主任。主任主动和我握手,说是要请我吃饭。

在单位工作几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被上级领导请去吃饭。

车在一家家乡菜的饭店停了下来,我随主任走进了雅坐,只有我们两个人。很快菜上来了,主任很亲切:“来,边吃边聊。”

但我的心里不在吃上,迟迟不动筷子。

他为了缓和气氛,也放下筷子,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我今天是以朋友的身份,咱们随便聊一聊。”

接着,他问我在单位工作几年了,每月工资多少,有什么困难,想不想动一动位置。我表示没有明白。

他说:“就是说,你想不想提拔?”

我装傻还是不明白,我在单位工作几十年了,年纪不小了,早已超过提拔的年龄,主任难道想违反组织规定提拔我?

他笑了笑,似乎我的话与他拉近了距离:“规定是规定,但事在人为,如果你想提拔,还不是我的一句话。”

这话我相信,我已经在正科的位置上待了很久,因为不喜欢跑关系,始终没有再提拔。而一个科级干部提副处级干部,一旦被我的主任认可,说行就行,上级批准只是个形式。

话到这里,我觉得没必要演戏了,直接问他,于蛀良的案子需要我做什么。

主任见我说了出来,不再隐瞒,他要我在案中涉及到一位市委领导的证词,以及他的批文最好删去,在法庭上,不要提供任何证词。

起诉书认定,于蛀良多次冒充领导的签名,蒙混过关,虚拟单位,贷款上千万元。这本来与领导没有关系,如在法庭上宣读,也与领导无关,怎么能不提到他的名字呢?

我当即解释说,不宣读不符合法律规定。

主任立马拉下脸,说一旦宣读,会起副作用,旁听群众会不理解,影响领导的威望。

领导的威望难道比法律还重要?法律说不能少,就是不能少。

当然为了不至于太难堪,我没有说宣读,也没说不读,只称考虑考虑。

主任沉默了,说我不够朋友,不爽快,不配合。他不再提提拔我的事。

没过几天,又有同学请我吃饭,结果又是托我手下留情的,他们希望我放过另一位领导。

“潘法官,我知道你在清水衙门,只要照我说的去做,我一定会重谢你,不要你吃亏,你的提拔我说了算,如给你钱,我也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数字。”

我憋了一肚子气,不欢而散。

在做法官之前,我是一名军人,从军十年,还曾为国家上过战场。1980年我转业被分配做法官,就是看中了我的刚正不阿。

我对做法官也很向往,心想审判就是没有硝烟的战斗,和当兵差不多。

当时国家经过十年动乱,百废待兴,法院才刚刚恢复一年。我们法院的老院长人称“包公”,曾在砸烂公检法的运动中被打倒。重新做回法官后,他无比珍惜。

他一心想培养我当一个合格的法官,常和我说,国家是吃了没有法治的亏,才十年不得安宁。他坚信法治必定能够重振。

我和他一起做了大量平反冤假错案的工作。从那时起我就告诉自己,我手上的审判不允许被不相干的人影响。

6月份,第一次开庭。

当天我在法院门口,看到了20多个农民打扮的男女在转悠。法警看到我,和我说要小心,这群人是来找我麻烦的。

我料想他们就是为了于蛀良而来,赶紧绕到法院后门进去。

等到当天审判完,我又从后门回了家。没想到,那群人又出现在我家楼下。

男的大都穿胶鞋,裤脚一高一低。有两个男子肩上挎着挎包。挎包沉甸甸的,像是有铁锤,铁棍之类的工具。

还有两三个男子,那一双双阴鸷的眼睛,正在不停地巡视着,想必是在看我。

有几个妇女在叽叽喳喳,一个50岁的妇女说话声音很大:“老娘扯头发可以,虽然不要他的命,但可要他脱一层皮。”

另一个男子声音更大,他说:“法官,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必这么绝情,只要手下留情,一切都好说。”

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去和他们正面交锋,讲理不会起什么作用。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叫来的,但我能预想,他们会像黑社会一样,奉行拳头专政,揍你个半死不活。

我已经五十多了,哪打得过他们。

我偷偷溜回家,赶紧打电话求助一位朋友。朋友在政府信访办工作,很会做群众工作。

他来到我家门口,大声说:“父老乡亲们,我们先去吃饭,就在国道十字路口,吃个便餐,我来出钱。”

一番劝阻,这些人果然跟他走了。

后来我了解到,这些人都是于蛀良老家的人,之所以来这里,是认为我冤枉于蛀良了。因为于蛀良贪污那么多钱,家里却没看到。

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大多数钱都用去在广东买房,去澳门赌博了。

为了防止他们回来继续找事,趁这段时间,我让女儿出去住,自己也溜出家门,以战友聚会为由,请假去了外地。

只有妻子一人在家,她每天看到楼下几十个人,也不敢出门,菜也没买,天天在家煮面条吃,晚上也睡不着,哪里有响动就要爬起来去看。

她后来和我说:“我感到非常恐慌,害怕他们破门,时不时从窗户上看那些人走了没有,看到他们在房子底下来来回回地走动,吓得我一个星期晚上都不敢开灯,目的是让他们以为我家没有人。”

她不理解我迎难而退的举动,一说起这事就问我,你一个当过兵上过战场的人,事到临头怎么会这么怕死?

我告诉她,死也要死得有意义,战场上受伤牺牲都是光荣,可如果我在这里倒下了,换了一个主审法官审判于蛀良,那可就正中他们的下怀了。

要审判于蛀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证自己仍是主审法官。

外逃一个星期后,妻子通知我那群人散了,我才回来。

在审理案件的期间,我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她要我到郊区宾馆404号房间,称关于于蛀良案件,有重要情况反映,还说不要报警。

我问她能不能来法院,她也说不行,眼线太多不安全。考虑再三,我和书记员,立即前往郊区宾馆。

按响404房间,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子,30多岁,长得不算漂亮,但面孔白晢、清瘦,有另一种气质。

她自我介绍叫石丹,还未等我问她反映什么情况,她巻起衣袖,手背上露出一道道伤痕,接着又卷起裤腿,让我们看,腿上露出了几道伤痕。

少顷,她愧疚地向我们叙述起来。

石丹原是我们本地人,后到澳门定居,在澳门赌场做公关工作,专门往返于澳门內地之间,介绍老家人前往澳门赌博。

她和于蛀良就是在澳门赌场相识的。她见他有钱,有时一输就是100多万也无所谓,就去搭讪。

澳门赌博的巨款不能直接由内地带入,而是由人工从海关运输,就像走私手机那样随身携带。石丹就是做这个的,两人熟悉后,她就开始给于蛀良提供资金。

不仅如此,石丹还通过于蛀良的关系,在内地联系赌客前往澳门赌博,先后有50多人前往澳门。而赌者十赌九输,大多赌者,输得尽光,有的倾家荡产。

石丹得知于蛀良被关押后,还是仍然在做她的澳门公关生意,直到某天,她被8个妇女以要前往澳门赌博为由,将她骗到郊区,囚禁在一农舍屋里。

一进屋,不由分说,大家就对她拳打脚踢,不断对她漫骂,造成了她身上的伤。

这些女人的丈夫都是被石丹介绍去澳门赌博的。这其中有输光家产,导致孩子失学的,导致家人无钱医治病故的;有输光了全家财产,回来后患了精神病,精神恍惚地走入河里淹死的。

“石小姐,你行行好吧,不要再来我们这里招人去赌博,就算我求你了!”一位妇女扑通一声跪拜在石丹面前,石丹羞愧不已。

石丹讲完后,如释负重,请求让她自首。

听了石丹的交待揭发,我十分愤怒,要她先回去听候处理。

我早就在阅卷的时候注意到了于蛀良的赌博行为,但不知道为什么检察院没有加上这条罪行。现在有了证人证言,我必须要加上。

我当时想过,如果加上赌博罪,又会牵扯出一批人出来,审判阻力只怕还会加大,但我不怕这些阻力。

我还是决定,第一次开庭必须增加赌博罪,于蛀良的罪名一个也不能少。

当我以遗漏了于蛀良犯赌博罪为由,将案卷退回到检察院补充侦查的结果汇报之后,领导就找我进办公室谈话了,他说没必要增加赌博罪,那只是一个小罪,可以撤回。

我问为什么,他直言,这赌博罪可能有部分干部也会牵连其中,如果公开,会影响他人的前程,又增加了办案的难度。

“不行,必须增加赌博罪!”我回答斩钉截铁。

接着我又讲,由于赌博,特别是去澳门赌博者,已经害了不少家庭,打击赌博,也是对有的干部教育挽救。

领导没有再说什么,只见他紧皱眉头,摇了摇头。

我因为这个坚持,又把自己抛向了险境。

过了两天,我接到一个男子打来的电话,声称是人大代表,想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人大代表权力很大,最重要的是,人大有权力对法官进行任免。接到电话,我不敢耽误,马上赶去了。

人大代表50多岁,身材魁梧、西装革履。打开房门,他热情让坐,将一杯茶递在我手里。

“今天我们作为朋友聊一聊于蛀良案件的情况。当然,不论谈什么,我都不会向上人大领导汇报,你看我们是私聊还是公聊?”

这明显是在下通牒。我克制自己的怒气,问私聊怎么聊,公聊又怎么聊?

人大代表谈到了赌博罪,他说让我最好不要再查。

我静静听着,发现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心里有了底,反问他:“那么公聊又该聊什么?”

听我这么一讲,人大代表知道我并不买他的帐,就提高了嗓门:“我这就向上反应,说你这个法官不称职,建议撤掉你的职务!”

说完他翘起二郎腿,向我投来卑视的目光。

“如果我徇私枉法,办冤假错案,我会接受组织对我的任何处罚,否则我会利用法律武器斗争到底!”

说完,我气冲冲离开了人大代表的办公室。

我知道,之后只要他发现我一点错误,我都会被撤职,无法继续审判于蛀良。

但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之后我接到了不少匿名的威胁电话,说让我注意安全。

我上下班或出入家门,就像搞地下工作一样,看一看四周,观望是否有人跟踪。没多久,意外真的发生了。

那天约莫十点,我从单位出来,给当事人去送一份判决书。刚出门到下坡处,突然听到后面传来摩托车加油门的轰鸣声。

我立即靠近路边的护栏,扭头一看,一辆摩托车正向我冲来。

这时已过了上班高峰期,公路上没有车,视野开阔,公路宽敞,看来是有意驾车来撞我的。

好在我反应快,摩托车从我身边飞速而过。但我的衣服也被它挂到,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脚庝难忍。

我摸了摸腿,还好能动,卷起裤脚看,膝盖摔伤,渗出了鲜血,没有大碍。

但我现在反而放心了,因为直接袭击法官很明显是他们的最后一招。

第二次开庭前,我们又来到看守所提审于蛀良,核实他去澳门赌博的事实。

高墙,电网,威风凛凛的武警战士,持枪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于蛀良被押进了看守所的审讯室。他耸拉着头,步履蹒跚,被呈亮的手铐紧扣着双手,第一次见面那种趾高气昂的气势,此时此刻早已跌落到瓜哇国去了。

据说,于蛀良被关押后,与同监犯人住在一块,条件很差。有天他对一名狱警说,希望能给他单独换一房间,最好要有淋浴和电视机。

啪!啪!狱警随手就打了于蛀良两耳光。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侵呑多少人民的血汗钱,不老老实实改造,遵守监规,还提条件,没门!”

这一耳光很快传达了上级耳朵里。上级有关人员打电话给公安局,要求处分这位狱警。但公安局领导替狱警说话,说无法对狱警处分,甚至不好批评他,因为他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现在我知道,自己并非孤军作战。

谈到去澳门赌博的问题,于蛀良如竹筒倒豆很快作了交待,说约有一百多次从湘南到澳门去赌博,输掉约1800多万元。

我揣透了他的心理,依照刑法规定,赌博罪与贪污罪相比,只是毛毛雨,因此他如实交待以落个坦白的好名声。

他的态度比第一次见的时候好了很多,我猜是有人给他送信,他的审判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2005年8月24日,于蛀良贪污案又一次开庭。他身穿黄色囚服,戴着手铐,低着头走进了审判庭。

国徽高悬,庄严肃穆,旁听席座无虚席。

曾经威胁我和给好处的领导们也都来到了旁听席,那个人大代表还在入口处等我,见我来了,他主动握住我的手,笑着说:“潘法官,多包涵。”

我猜测上述来旁听者,是想听听他们所关心的证人证词,法庭会不会宣读涉及他们的证词,以便回去汇报。

但我更相信大多数旁听群众,是相信法律的,曾给我打电话注意安全的匿名人,我相信也在旁听。

上午8时,随着审判长清脆响亮,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审判开始。公诉人宣读起诉书法庭调查,被告交待,各律师辩护,各阶段审判活动有序进行。

法庭上,我依法依规宣读了有关证人证词。包括拉关系的人,提到的领导的证词。

他们包括,人大代表、政府干部、政法委干部等。

在法庭上,于蛀良还狡辩了一会,但最终认罪,承认自己贪污了1.2亿元。

最后,被告人于蛀良犯贪污罪,判处死刑;犯挪用公款罪,判处无期徒刑;犯赌博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并处以罚金100万元,决定执行死刑。

当于柱良接到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维持他死刑的判决后,在看守所,我问他有什么要陈述的。

此时,于蛀良双眉紧锁,脑袋耷拉,两手紧紧的抱住并拢的双膝,上牙紧紧的咬住下嘴唇,陷入无法解脱的深深沉思之中。

于蛀良说他很后悔,这一路走来靠钱打点从未有什么障碍,他觉得钱是万能的,挪用公款一事也能最终用钱摆平。

我审过不少贪官,大都有这样的忏悔,道理都懂,不过真正理解的时候,那其中的苦滋味怕也只能在临死前的日子里发酵,细细品味了。

在这个案子之后,涉及于蛀良的利益网络又被调查了一遍。那些为于蛀良说情的市领导,也有进去的。

没过两年我就退休了。

我的直到退休,我还是他们口里那个“不懂变通,没有人情味”的法官。

潘法官不顾自身安危与前途,宁可得罪同僚,也要宣读证词上那几个名字,要给一个死刑犯再加上一条赌博罪,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想,是因为法律的意义不仅仅是惩罚,更大的意义在于维护社会的公正。

在潘法官看来,死刑只是一个结果,让他接受公正的审判,宣读证人证言,加上赌博罪,都是程序公正上必不可少的一环。

无论结果还是过程,所有的公正一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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