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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木头:在金三角偷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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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故事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1-6-23 14:30:31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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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昆劝父亲,老五不是说那地方人都没有,去深山老林里,万一要是有人来抓,躲起来也比较容易。“就算被抓了,也不至于枪毙。”   

前 言

2006年暑假的一天,我家的门外响起一阵摩托的声响,很快就看到了表哥阿昆的身影。

阿昆没戴头盔,长发披肩,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夹克衫,熄火后,他双脚熟练着地,麻利地从摩托上跨下来,粗壮的手指递过来一支好烟。

我摆手,问他:“买了个摩托?多少钱?”

他点点头,“办下来差不多六千来块。”在我们寨子的那个年头,工钱一天也就二三十块,六千多买一辆摩托车,算得上是个奢侈品。

阿昆以前是个节省的人,很少抽过滤嘴香烟,老是抽自家烟叶切丝卷起来的自制烟卷。

2003年,阿昆小学毕业后就没有继续升学,夏秋农忙季节就在家跟着种烤烟、玉米,冬春农闲季节就跟着父亲去干些活计赚钱。

虽然年纪还小,但阿昆身体结实力气大,干活跟得上大人,挑担子搬东西都不落下风。

我问他:“去哪里干活了,这么赚钱?出手突然变得这么阔绰?烟都抽好的。”

他说:“去密支那,偷伐。”偷伐,以前我从未听过,饶有兴趣地听他讲了起来。



老五来到阿昆家的时候,是2005年秋季的一天,阿昆一家在晒收获的谷子。细细算来,老五算是阿昆家的亲戚,只是除了婚丧嫁娶之类的大事,平时很少往来。

老五来到就问阿昆父亲,也就是我的舅舅:“今年去哪里找活做?”

寨子里的人外出找活计做,没个定数,不是在附近帮人盖房子,就是大多到缅北地区卖工赚钱。如果没有人带出去,那就只能出去“碰天锤”(碰运气)。

舅舅说:“暂时还没什么打算,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说完,递给老五一袋烟丝,吩咐阿昆赶紧去泡茶端水。

老五在缅北一带混迹多年,认识的人比较多,路子宽,扮演着工头的角色,每年都会帮老板物色些人去干活。他慢慢地卷了一支烟说:“要不跟我去吧,今年找了个好活计,工钱高。”

舅舅问:“什么活计,多少钱一天?”

老五说:“砍树,一百多一天。”

在一旁泡茶的阿昆忍不住问:“去哪里砍?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舅舅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老五说:“密支那那边,不过我有话说在前头,这个砍树可不是一般的砍树,这个是偷伐,被抓到是要坐牢的,你考虑一下。”

密支那,是一个舅舅从未听过的名字,老五喝下一杯热茶,告诉他们那边的情况。确切地说,干活是到密支那以北的深山老林,连个人影都没有的地方,有一定的危险性,但也没有那么危险。讲完了“偷伐”的情况,老五说还要去找几个人,如果舅舅去的话,能约上几个人那就最好,过几天再来听答复。

说罢,老五起身就走了。

老五走后,阿昆问舅舅:“我们要不要跟着去?”

舅舅说:“我考虑一下,老五以前干活从来不与我们搭伙,今年却突然来,这活计应该有点不简单。”

虽然心里犯嘀咕,但高工钱的诱惑实在太大。一百多块的工钱,是那时候一般活计的五倍以上,阿昆心热得很,不过舅舅却有些犹豫不决。

在这个只有七八十户人家的寨子里,舅舅家算得上家境殷实。一直以来,舅舅一家讲究安分守己,勤勤恳恳地经营着包产到户的几亩土地,自己又开垦一些荒地,养些猪牛,冬季就外出做工赚钱,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勤劳节俭是他家的标签。

老五的来访,给这个按部就班的家庭带来了一丝波澜。

阿昆年轻,一腔热血,他身上没有爷爷父亲那一辈的谨慎与小心,颇有些闯劲。这在他读小学时就有些端倪,敢跟老师吵架甚至动手,五六年级就给女生写情书。一听到这么赚钱的活计,阿昆就像打了鸡血,只要不是杀人、贩毒之类的勾当,就没有他不敢干的。

他跟舅舅说:“我们还是跟着老五去吧,干一天就抵得在外面盖房子五六天,又不是杀人贩毒,就是砍几棵树,有什么好担心的。”

舅舅其实对这活计也心动,但一想到“坐牢”两个字就心里发毛。阿昆又劝父亲,老五不是说那地方人都没有,不会有什么问题,去深山老林里,万一要是有人来抓,躲起来也比较容易。“就算被抓了,也不至于枪毙。”

舅舅竟然被他说服了,说就去赌一把,看看是什么情况。

过了几天,老五又来了,问舅舅考虑得怎样。

舅舅说:“可以,反正今年也没什么头绪。”老五很高兴,让舅舅再拉几个人入伙,越多越好,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出发。那边可能会下雪,带的被子衣服要厚一点。

舅舅去寨子里找了几个一起外出干活的老伙计,大多数人都表示不愿意去,还是安安稳稳地找点活计,不想冒险,最后决定和他们一起去闯闯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年纪和阿昆差不多的亲戚阿立,瘦瘦小小,但身上很有力气,这几年都跟着舅舅去干活,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另外两个是对父子,阿龙和他的父亲,两人都是性子不紧不慢的人,干活慢,大家都不愿意带他们出去,舅舅偶尔会带他们。所以他们也很乐意。

只有一个月时间,舅舅让他们先办好出入境通行证,抓紧把家里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收拾好行李,被子要准备厚一点,另外还要多准备些厚衣服。等老五一通知,就马上出发。



农历十月的早晨,白霜悄悄爬上了枯草上头。田地里的活计都已忙完,到了外出谋活计的时节了,寨子里陆陆续续已有人出门。

舅舅和阿昆有些焦急地等待着老五的消息,害怕被放了鸽子。终于等到一天晚上,老五又来到舅舅家,告诉他们:过五天就要出发,快去买车票。

第五天,带着些许兴奋和期待,阿昆父子、阿龙父子和阿立坐上前往盈江的汽车,到那里与大部队汇合。盈江县位于云南省西部,再往西便是缅甸。

老五这次一共带来五十多人,分批出了盈江那邦口岸。

组织偷伐的吴老板早就在那边等着,还有两辆绿色的卡车。

老五和吴老板交流了几句,就吩咐大家上车。

阿昆所在的车里有一个叫做光成的家伙,大嗓门,说他去过要去伐木的地方,阿昆来了兴趣,问光成:“真的去过?”

一个年纪四十多的人证实了这件事,因为他和光成都去了。

阿昆问他们去干嘛。光成说:“去干嘛?去开路,没路去砍个屁的树。”

阿昆听了光成开路的事情后才意识到,偷伐不是像到自家山上砍一棵树那么简单。

四个月前,光成他们就去了一次,主要任务是打通偷伐的道路。

要去的地方在密支那以北的山区,还是原始森林,根本就没有道路。

光成告诉大家:“有的地方连人走路都困难。”

光成去的时候正值雨季,挖路的队伍差不多有四五十号人,跟着挖机一起,在茂密的树林里竟然挖出了一条偷伐的土路来。

阿昆意识到一般的木材可不会令人这样费尽心思,他们要偷伐的,是名贵的红木,在这片山林里,有花梨木、酸枝木等名贵的红木树种。

挖机负责挖,光成他们负责把挖倒的树锯断搬开,再拿着锄头平整一下路面。“他妈的,”光成说,“老子的衣服裤子没有哪天是干的,不是汗水就是雨水。”

最难的不是这个,光成告诉众人,最怕的是遇到护林队伍来追。偷伐这样的事情,在哪里都是不被允许的,更何况在异国他乡。

然而,市场上的红木家具价格高昂,驱使着一些不法商贩想方设法地进行偷伐,开出的高额工钱也吸引一些卖工的人们铤而走险。

吴老板就是这样一个商贩,他常年在这一带做生意,认得些人,给当地山兵(地方武装力量)头子军送了一大笔钱,买下偷伐的地盘。同时也买到一些消息,护林队伍一来搜查,山兵就会提前告知吴老板,让大家躲起来。

护林队伍来的时候,大家就要钻进大林子,吃点干方便面之类的,饱一顿饥一顿,还要忍受蚊虫叮咬,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山林里还有野兽,夜里的叫声吓人得很。

光成和同伴去了3个月,但其实只干了一个月的活,其他两个月都在东躲西藏。光成说着仿佛这都不算个事,最后竟有些得意:“你们猜猜我搞了多少钱?”

大家说不知道。

光成说:“两百二一天,你们自己算算。”车厢里响起一片啧啧称赞,阿昆大概算了一下,旷工两个月还能拿回六千多块钱,实在是很高的工钱,但也确实不容易。

两三个小时的新鲜劲一过,有的人开始耐不住,跑到车尾,把头伸到车外开始呕吐。

阿昆原本不晕车,也被这阵仗搞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一天一夜后,终于来到要偷伐的山脚,只有一条落满树叶的土路在树林里蜿蜒。

再往山里面的路就断了,夏季刚挖出来的新路,发生了几处坍塌,有的地方树倒下来断了路,只好等着挖机来清理,挖机来清理又花了一个白天,才把路打通,卡车把他们送到稍微平缓一点的一片地方,那里就是他们的营地。
已经来不及搭建窝棚了,晚上只能生起篝火,把席子和被窝往路上一垫就睡觉。

第二天,他们拿刀砍开地面的杂草和灌木丛,木头和竹子就地取材,受地形限制,只能每个人依着树搭建起来一个够自己住的窝棚,顶上用塑料布盖住就算完事。

阿昆的窝棚用草垫在下面,放下被子后,只有三十四公分挪脚的地方,他弄来一节木桩摆在床头的位置,用来安放煤油灯和蜡烛。

定下来后,阿昆才得以慢慢熟悉这个地方。这是一片没有人开发过的原始森林,眼睛看得到的地方,都是层层叠叠的群山,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很少能透得下来,除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还能看得到麂子、黑熊、豹子等野生动物,单独一个人是万万不敢行动的。林子里的树以栗树居多,掺杂着些酸枝树、花梨木等名贵的红木。



吴老板要干的事情太过于决绝。

他不仅要偷伐名贵的红木,还要连价值不高的栗树也要赶尽杀绝。因为这里栗树居多,虽然本身不值钱,但烧成炭后就值钱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阿昆也还没开始正式砍树,吴老板让大伙先清理出一片地方,在山坡上挖了百十来个土窑子——用来烧炭。

本来大家就是来赚钱的,老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觉得砍掉这么多树非常可惜,也没其他想法。只是累到不行的的时候会骂上几句:“狗日的要断子绝孙。”

准备就绪,伐木正式开启。

一般的油锯在这些苍天大树前有些无力,要用锯条长一米二的高把油锯。

油锯“突突突”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山老林里响起,那些两三个人才合抱得过来的苍天大树随之倒下,震撼山林。阿昆说这会令人有种罪恶感,但一想到一叠一叠的票子,这种罪恶感只会一闪而过,很快就消散了。

老五是工头,现场干活的事情都由他负责,他把伐木的队伍分成三人一组,一人负责锯树,两人负责把木头装进窑子。

阿昆和舅舅、阿立一组,轮流使锯。

第一次拿起高把油锯,是一个早晨,他面对的是一株八十多公分粗的栗树。在舅舅的指导下,阿昆用油锯在树对着谷底的根部先锯开一个斜口,用于控制树倒的方向。随着木屑飞溅,锯条深入树干,巨大的树身开始有些摇晃。阿昆手更抖得厉害,舅舅在旁边看着树身摇晃程度,对阿昆说:“再来一点,再来一点!”锯条越来越深入,舅舅看准了时机说:“可以了。”

阿昆抽出油锯,撤到一边,巨大的树身开始晃得厉害,同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在做临死前最后的挣扎。最后,“轰”的一声,树身朝着谷底的方向倒下,掠起一阵凉风来,所到之处,传来一片小树被碾压断裂的咔嚓声。
阿昆的手还在发颤,他说那种震撼的感觉只有亲自去砍倒一棵大树才能体验得到。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把这棵大树分段、装进窑子。三人轮流锯树,剩下两人负责把木头装进窑子,每段木头八十多斤到一百多斤,阿昆的肩膀很快就被磨破皮、红肿起来。

每天晚上洗澡(也就只能擦身子)的时候,都有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溢出。

和工友吹上几句牛,回窝棚一躺倒在铺上,阿昆感觉骨头就像散架了,疼痛万分。冷风嗖嗖地往棚子里面灌,但阿昆根本顾不上这些,很快就睡着了。阿昆父子体格健壮,还能勉强应付下来,阿立则太过瘦弱,扛起一段木头就面红耳赤,额头上挣得青筋凸起,一天下来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样,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是亲戚,阿昆父子尽量照顾他,多分配给他一些锯树活计,做饭的时候就让他去做饭,能少干点算一点。装窑以后,就开始烧火。

烧炭是个技术活,要掌握好火候。阿昆他们三人组管着9个窑子,每天伐木的同时,还要照看好窑子,虽然晚上倒下就能睡着,但还是得每晚挣扎着起来添火。

一天晚上,阿昆照例起来添火。因为窑子就在窝棚旁边,阿昆习惯性往外围走出去一截撒尿,突然,他看到对面黑暗的中一双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阿昆暗道不好,一阵冷汗从脊背冒出来,瞌睡感顿时消散到九霄云外。他不敢跑,也不敢叫,紧紧地盯着那双绿色的眼睛,一步一步地往后挪。

靠近窝棚时阿昆才大叫起来,工友们被阿昆的叫声吵醒,赶紧点起火把来,抄着家伙就去找那野兽,不过营地的吵闹声早已经将那野兽吓跑了。

后来,阿昆夜里撒尿再也不敢离开营地十米开外,手里还要拿着一把砍刀才放心。

烧出一窑炭来需要六七天,阿昆负责三个窑子,基本上隔两天就要出窑、装窑,像一个运转起来就停不下来的机器一样,根本就没有松散的时间。

吴老板恨不得把他们的骨头都炸出油来。

对于阿昆他们来说,比起砍伐栗树、烧出炭来,伐红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副业”。而对吴老板来说则不然,一株酸枝木或者花梨木是多少株栗树都换不来的。

因此,阿昆希望砍伐的路径上遇到多一点的酸枝木和花梨木,那就能轻松一点,只需负责把树放倒,分成几段,用绞盘机吊到路边,等着卡车来拉就行。

显然这是不现实的,卡车来拉走的大多都是木炭。每天卡车进来拉炭和木材时,大家就暂时停下各自的活计,过来帮忙装车,听司机吹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没有电、外出困难,每天的日子都是伐木、烧炭,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既无聊又枯燥,只是偶尔晚上收工的时候打上几把纸牌、吹吹牛来消磨时间。

吴老板每个星期会让人送一次米和菜进来,保证他们吃得饱。肉不容易保存,他们就用盐巴腌制挂着,防止腐烂。
就连性格活泼爱说话的光成,对这里的生活感到无聊透顶,于是约着阿昆阿立和几个年轻人去林子里下陷阱,捉麂子吃。

光成懂得一些捕猎技巧,在有麂子活动印记的地方布好陷阱。第二天干完活去看,运气不错时会有收获,这时候大家就来围观“战利品”,几个手艺好的家伙连夜收拾麂子,第二天大伙一起吃。这算得上是营地鲜有的快活了。



到了农历11月,天气越来越冷。阿昆想起来,在家里的话正是杀猪的时候。

舅舅年纪大了,还能忍受得住这种生活,阿昆阿立这样的年轻人则有点吃不消。如果不是每天繁重的活计让他们很快就能入睡,估计要把人憋疯。

原来捕麂子还有一点新鲜感,后来就变成了大家改善伙食的常规操作,时间一长,就连捕麂子这样的行动也不能令他们提起兴趣。

光成说:“他妈的,太无聊了,来点刺激才好。”

说想要刺激,刺激很快就来了。

这么多人,这么多成天冒着烟窑子,进进出出的卡车……虽然在深山老林,但要做到不让人发现可没那么容易。

一天晚上,七八个背着枪的山兵突然来到营地,一个领头的山兵跟老五说:“他们(护林队伍)发现了,明天就要过来搜捕,你们赶紧躲一躲。”

光成一听有人来搜捕,竟然变得兴奋起来:“走,我带你们去躲,我躲过好几回了。”老五说:“不用,这次我们不躲山上了。”

过了没多长时间,拉他们来的那两辆绿皮卡车又来了,老五让大家赶紧把行李装上车,把窑子里的火灭了。卡车趁着黑夜出发,阿昆有些紧张,又有点高兴,终于可以不用干活了。

这次逃跑和阿昆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逃跑是像电视里一样,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光成说:“他妈的,又不是打仗,砍几棵树,不至于像对待敌人一样对待我们吧。”

路上没有阻拦,大家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了四天,风声一过,他们又回到营地。

营地一片狼藉,窝棚被护林队伍倒得稀烂,来不及拿走的工具和食物都被没收。

他们重新修好窝棚,继续伐木。

11月中旬的一天夜里,似乎比以前都要冷得多,半夜,阿昆被寒风冻醒过来,他瑟瑟缩缩地给窑子添了柴火又回到窝棚,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第二天一早起来,阿昆远远看到对面的山顶上覆盖了一层白雪,下雪了,虽然很冷,但大伙兴致很高,南方人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下雪一次,可惜没下到营地。

下雪后没几天的一个下午,突然有人大叫起来:“快来看,大树啊,大树啊!”

大伙停下手中的活计,朝着喊声传来的地方跑去,老五试图让大家继续干活也阻止不了。

那是一株异常高大的酸枝木,在前面的树被砍开之后露出了真容。

酸枝木是红木的一种,因新切面有酸味而得名。

前面遇到的酸枝木大多直径在80公分到100公分,而这一株的大小,远远超过其他的树,大家不住惊叹,不知道它在这里生长了几百年或者是几千年。

发现树的那个人站在树下,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办。在我们那边的农村,但凡大树都是不能动的,特别是一些难见的树种,往往都被当做神树来供奉。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坐在旁边一个木桩上抽烟,他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粗的树,我看还是不砍为好,留着它吧。”

大家比较赞同他的意见,害怕砍了这棵“神树”后会带来什么恶运。

老五说:“怕个球,它在这里也没有人来供奉,砍了它。”

有人说:“可没有砍过这么粗的。”

老五说:“不怕,砍了它,我就不信这个邪,都砍了多少了,也不在乎这一棵。”

于是那个最先发现这棵大树的家伙发动了油锯,在大家的围观下锯了起来。

那个下午,大家都没干活,就在旁边闲聊,看着锯这株大树。

不知道锯了多长时间,最后那株大树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倒下,那庞大的树干让围在旁边的人都感觉到自己异常渺小,阿昆站着都没这株酸枝木的直径高。

光成和阿昆比较好奇,拿来卷尺量了量这株酸枝木的直径,足足有六尺,差不多就是两米,高度有24米多,最后,这株大树被分成六段,用绞盘机吊了上来。

很快,消息从司机口中传到吴老板那里。

吴老板很高兴,亲自来拉这株大树,他不住地夸赞老五,要多拉肉来犒劳弟兄们。

树实在太大,一辆卡车只能拉一段,阿昆不知道这株大树能给老板带来多少钱。

大树被拉走后的几天,大家都在议论这棵树,害怕出事,又过了几天,一切相安无事。



临近春节,寒意有所消退。

光成和阿昆阿立等年轻人为了庆祝过年,布好了陷阱,希望能逮住麂子。

大家都没心思干活,开始“磨洋工”,干活时就三三两两停下来站着聊天,说说家长里短。

老五说,到了除夕就放假休息三天,于是大家都盼望除夕到来。

只是除夕还没到来之前,山兵倒是先来了。阿昆暗道不好,看来是这个年不能安心休息了,果然不出所料,山兵带来的是护林队又来搜捕的消息,让大家赶紧逃跑。

等大家过年的心思过了,等来了吴老板通知可以回去干活的消息。

春节过后,偷伐就没节前那么顺利,时不时就要躲避搜捕。于是,逃跑成为了家常便饭,一个月有半个月都是在逃避搜捕。

当然,吴老板也有消息不灵的时候。

两个多月的砍伐,把浓密的原始森林砍出很大一片空地来,只要顶上有直升机飞过,就能发现异样。搬运木材的距离越来越远,路下方的树木也被砍得差不多,他们开始往山顶方向砍,而越高的地方越容易暴露。

农历2月,气温越来越高,花期早的植物已经开出花,山风吹过的时候,还会带来阵阵花香,令人心情愉悦,令人心情愉悦的还有就是偷伐只剩最后一个月了。

只要这个月过去,可怜的日子就熬到头了。

护林队伍突然来搜捕的那天,因为没有山兵的消息,大家都认为是安全的,放心地干活。

离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大家的干劲十足,争取多干几天多拿点钱。

那天吃过午饭后不久,大家像往常一样出工,油锯才响了不一会,就听到老五大叫起来:“不好,快跑,老缅来抓人了!”

阿昆往下面一看,一辆没见过的卡车在营地上边停下来,一支持枪的队伍从卡车上跳下来,叫嚷着爬上山坡抓人。

老五说罢就往山里跑,大家反应过来赶紧丢了手中的工具,跟着老五跑了起来,光成逃跑的时候还一边大声喊:“跟我来!跟我来!”

还好这一带已经接近山顶,树林比较稀疏,跑起来没那么困难,护林队伍爬上来也需要一段时间。阿昆感觉到心都要跳出来了,害怕后面追的人开枪。

不知道跑了多久,没人敢停下来。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一条大概有差不多两米多三米深的干沟(没有水的沟槽),大伙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爬上对面的沟壁继续往林子里跑。阿昆爬到对面之后,听到了背后传来一声惨叫。

他没敢回头,跟着大伙继续往林子深处跑去。跑着跑着,队伍终于停下来。

老五让大家点了点人数,阿昆发现阿龙父子没跟上来。

光成逃跑有经验,他说:“没有追过来,我们是猎物,逃起来不要命,他们是猎人,不好追就不追了。”阿昆跟舅舅说了在干沟听到的惨叫,舅舅对老五说:“阿龙父子俩没跟上来,阿昆说可能在干沟那里,我们回去看看。”

老五说:“等十分钟看看。”

事实证明,光成的判断是对的。

护林队伍没有追进来,在这林子里容易迷路。不过,只有老五、光成和阿立跟着阿昆父子去找阿龙父子,其他人都害怕回去被抓。

返回还算顺利,逃跑在林中还是留下了痕迹。四个人回到干沟边,看到了在沟底的父子俩,阿龙坐在他爹的旁边流着泪,看到阿昆他们来了就喊:“救救我爹!”

阿龙的父亲在跳下来的时候摔断了小腿,裤腿已经被阿龙检查伤势的时候掀了起来,骨头戳破了皮肤,刺楞楞的露在外面,血淌了一摊,人已经昏死过去。

阿昆吓得心惊肉跳,感觉浑身骨头都散架了,就像那伤口在自己身上一样。

光成说:“靠我们几个弄不出去,等其他人来了才行,我们赶紧搞个担架。”

逃跑的时候大家都没带刀,只能把较细的小树掰断,用草绕成草绳,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其他人也回来了,有一个懂些草药的人找了些草药揉碎敷在伤口上,说可以暂时止血,大家轮流抬担架,把阿龙父亲抬了出去。

护林队伍没抓到人,毁了营地、没收工具后已经撤了。

吴老板得知此次突然袭击后,等护林队伍撤退后,赶紧让人进来查看情况,害怕出了人命,出了人命的话,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等阿昆他们回到营地时,天已经快黑了。

阿龙的父亲被抬上车,赶紧送去医院,其他人也被接到安全的地方躲避。

护林队伍捣毁了营地,收走了他们的油锯等工具,再次回来收尾时,吴老板又重新备制一套。接下来的十多天,阿昆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一边干活一边抬头看看有没有护林队伍来搜捕,夜里也睡得不踏实,时常会惊醒。

后来,护林的队伍再也没有来过,他们把最后的木炭和木材装上车,目送着满载的卡车缓缓离开。之后,一群人火速收拾好了行李。

离开时,坐在那辆熟悉的车上,阿昆朝后望去,是一片满目疮痍的空旷之地,只有营地周围还有一些因搭建窝棚而留下来的小树。春天温润的气流不知何时弥漫山谷,不知名的野花争相绽放,那些失去了生机的木桩直指天空。

阿昆想:要几百年,上千年,它们何时才能恢复至原有的样子?

后 记

这一趟,阿昆赚了将近一万二千块。

阿昆听老五说,这样一次偷伐,吴老板到手的钱有一百多万,阿昆粗略算了一下卖出去这些木炭和红木的价值,一百多万还算是保守的。

阿昆父子陪着阿龙父子在边境某县的医院做了手术,(做手术的钱是吴老板给的,出院时候又给了五千),让阿龙父子转回家乡的医院继续治疗。回去的路上,舅舅说对不住阿龙父亲:“以后再也不会出来干这危险的活计了。”

阿龙父亲摆摆手:“这也怨不得谁。”

在深山老林里待了整整五个月,阿昆回忆起来仍然感慨万千:“比坐牢还要难过。”

从此,阿昆再也没有萌生过为了赚钱铤而走险的念头,经历一次就受够了。

回想起来,阿昆对砍过的那些树还心存愧疚。

回家后,阿昆花了六千块买了一辆摩托,他说:“阿龙父子的遭遇让我看清楚了,钱也没什么好省的,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久后,遇到消防队招人,阿昆报名参加被录用。2009年冬季,某个林场发生火灾,阿昆参加救火3天3夜,只吃方便面,累到筋疲力尽。

由于不是编制人员,收入不算高,过了两年,阿昆开始到外省打工,目前在深圳的一家电子厂上班。阿昆说:“虽然工资不高,但起码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可以安安稳稳睡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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